』只见一个答道:『小子名唤陶情。这几个都是合伙贩卖蜜淋淋、打辣酥、醇酿美酒的。不意遇风,酒皆失去。老长者若是出些资本,这往来通衢,倒也是宗买卖。』施才一则怜他异乡遇难,一则喜他都会经营,便出了资本,留他开张酒肆。谁知酒肆开后,他这几人也有会花柳的,也有好风月的。店虽广招,把些资本占尽。我这亲戚原来何等快活享福,如今被这几人弄得倒辛苦烦恼。这可不是行方便一点善心,倒惹了忧煎万种。却才师父讲福善无量,这却如何不等?”道副不答。尼总持乃说道:“据善信说来,『善』之一字,你哪里知道百千万种:有见人行出,分时是善,却乃是恶;有见人行出,分明是恶,却乃是善。比如官长鞭笞罪人,分明是无慈悲方便之恶,却哪里知道他是惩一警百,戒恶人、劝良民一点善意。你这施才,不事鄙吝,广行方便,分明是个仁心,哪知轻费了难得金宝,乱济了无义之人。那陶情等若是有义之人,感受施才救济之恩,正当本份小心,经营报德。乃肆贪风月,恣行花柳,致使恩人吃辛受苦,惹这忧煎。无怪乎遭风失水,分明是无义之人的报应。”近仁听了,笑道:“师父,据你说来,舍财济贫,可是善么?”尼总持道:“是善。”近仁道:“比如一个乞儿,定是他生前无义,今世做乞丐。你却舍财济他,不为善,反为恶了。”尼总持道:“贫不过舍我有余,济人不足。一点慈仁善念,怎比那送贼钞,赍盗粮,捐我资财,以济不义?”近仁又问道:“只就师父说,舍我有余之财,济那不足之善,却有几等是善?”尼总持答道:“爱老怜贫,恤孤念寡,修桥补路,奉道斋僧,放生救活,种种数不尽的善功。”近仁道:“这也事小,还有大善。”尼总持道:“救人卖儿鬻女,免人犯法遭刑,安葬无主之魂,出脱含冤之罪。 ”近仁道:“更有大善,望师父见教。”尼总持道:“捐义急公家,倾囊养父母。”尼总持说到此处,恨了一声,道:“地狱,地狱。”近仁问道:“师父为何恨此一声,说那『地狱』二字?”尼总持不答。道育师忙应道:“不答善信之意,是不忍言之心。善信必欲要知,小僧却有五言四句偈语,代吾师兄言之。”说道:
世多贪鄙吝,小善不能行。
况无忠与孝,怎不堕幽冥?
道育说罢,近仁与众善信个个合掌,道:“善哉!善哉!师父们果是演化高僧,度脱愚蒙。我等今日始知忠国家、孝父母,乃为大善。就是小善,人能慨然行一件,也不枉了为人在世。”这善信僧人见了高僧到来,善愿已遂。道场已完,祖师师徒辞谢前行。
却说离村前界,这施才只因他轻财重义太过,入了个费用不经之罪。这失风坏舟那里客商,却是前劫陶情、王阳等一班儿业障,附搭着几个酒肉冤魂。他要阻绝高僧演化,不遂他邪魔迷惑人心。恰好走到这地界,探得施才仗义,乃弄个风儿借本开张,还不离了他当时冤业。陶情沽美酒,王阳肆烟花,艾多计财利,分心仗凶狠,在这地界,也不顾施才资本,弄得他七零八落。怎见得七零八落?一日,南来北往一起行道客人,见了个酒肆,一客欣欣说道:“行路辛苦,酒肆中吃两杯甚好。”一客道:“无妨,无妨,便吃两杯。”一客道:“趁早赶路,若是一杯工夫,却误了十里程途。”一客道:“做客的抛家离眷,辛苦挣得几贯钞,吃了何益?”一客道:“在家也是吃。”一客道:“出外为商,不宜贪酒,以防奸盗蛊毒之害。”一客道:“你我都是一气同行,有何疑忌?”一客道:“今日风色寒冷,吃一杯儿御风。”四不拗六,大家一齐走入店来吃酒,果然陶情造的酒美,有香甜滑辣。那客人有吃甜的,有要苦的,有叫辣的,有唤香的。陶情样样沽来,一个个吃得醉醺醺,把个包伞丢下,行李乱抛,唱的唱,舞的舞,一时便动了王阳高兴,艾多心情。艾多却贪客人的行囊财宝,王阳却要弄出烟花。艾多乃叫王阳,说道:“二哥,何不弄个美丽,勾引这一班醉客,使他乱了春心,一则多卖些酒,一则贪他些钞。”王阳道:“我正有此意。”乃叫那酒肉冤魂,变了两三个美丽行货,走到店来。醉客见了心浑,便问道:“店主人家,我们赶路天晚,你店中可安歇得么?”陶情道:“安歇得,尽有空屋,列位但住不妨。”内中却有一客虽醉,乃说:“天晚我们也要行路,不住,不住。”这一客却是何说,下回自晓。
第九十五回 陶情卖酒醉行商 王阳变妇迷孤客
众客酒乱肺腑,见了美貌佳人,便顾不得行路,倚着天晚,乃要安歇。只见一客虽醉,俗语说的好:“醉自醉,不把葱儿当芜荽。”又说:“酒在肚里,事在心头。”乃向众客道:“列位,我等是出外经商,本大利少,百事也要斟酌。方才过店吃酒,误了程途,耽搁了时候,已不该了,却又见了红裙美丽,停车驻马。若是弄月嘲风,这其间我也不敢说。”众客也有心下不快他说的,怪色上面,也有要他说的,且作笑声。这客道:“我不说,说了一则破人生意,一则阻了你们兴头。”这醉客笑将起来。内中便有两个扯着那红裙,往客房里进去。酒保忙把行李搬入房内,你看那艾多只看囊里谁有金银。众各抢人客房,惟有这一客,拿着自己的行李,说道:“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