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结交,指海为誓,你如何懊悔,背后骂吾?你这三人心地,不说这风波险恶,如今放了你去村乡害人,不如扯你下海,也做个一类。”殷独道:“交情在先,海誓在耳,怎敢违背毁骂?若是不放我等,乃是你先败盟。”鬼蜮听了道:“也罢,且放你们去,尚有异日相逢。”忽然鬼蜮钻入海中,依旧青天白日。三个坐在平沙地上,说道:“怪哉!怪哉!”
殷独乃向吴、穆两个说道:“我有个结义的弟兄,叫做强梁。闻他在我家酒醉,归途被迷,得病连日,有事未曾探望,我们又遇此怪事,当去望他,一则问安,一则探他如何解迷。”吴、穆二人听得,便随殷独到得强梁之家。家仆报知,强梁出得堂前,乃向殷独问二人名姓,彼此各通来历。强梁乃把醉归路上这些情由说出,又把悔改强梁一节也说知。殷独三人方才明白,也把鬼蜮这一种异怪尽说出来。强忍听了,乃说道:“此事分明警戒列位,也当凡事存一着宽厚。”殷独笑道:“警戒,警戒,不使些心机,怎做得养家买卖?”吴仁道:“宽厚,宽厚,不伤几分天理,怎得吃鱼吃肉?”穆义道:“老兄,我们生成的骨骼,长成的皮肉,旧性难改,任意做去,再作道理。”殷独道:“强兄病愈初起,我等同他村乡闲步一番散心,有何不可!”
当下四个人信步行来,却走到清平院山门外。他们原不曾到院中来,却远远见六叟自山门而出。殷独见了老叟,乃向三人说道:“这几个老儿,少年不舍的聚会游乐,礼佛敬僧,只等这头须鬓白,方才到此。”强忍道:“临老出家,也胜如死而不悟。”四个人一面说,一面走,恰好相近六叟,悻悻的发这”老而多寿是盗跖“的戏言。他哪知这语,是说世上有一等不循义的自害生理,乃微幸长生,如何作戏言?又岂知这青白等六老,都是少壮时行过善事,循过道理的,天与他的长生,得遇高僧,到这禅林随喜,他便悻悻笑讥老叟。这老叟都是看破世情,哪里计较,各自去了。这四人闲行,到一座花园之外,殷独便叫:“列位,我们既闲游,与强兄散心,遇此花园,何不进入观乐?”三人齐道:“有理。”乃进入园门,举目看这园内,果然百花齐备,亭榭萦回,好座花园!怎见得?但见:
楼阁重重,都是绮窗绣户;栏杆迭迭,尽乃绿柳红桃。曲径翠苔绕玉砌,日影横铺;朱帘彩幕挂金钩,风光摇动。四壁粉墙,千株杨柳黄莺啭;几亩池塘,万朵荷莲绿鸭游。海棠娇,粉蝶双双,来来往往;蔷薇丽,游蜂阵阵,歇歇飞飞。木香亭对假山青,太湖石傍新篁绿。夸不尽四季名花,且状这三春后景。
强忍四人入得园来,只见一个看守的园户道:“列位游观便好,只是不要摘花木。我园主为此常闭了园门。”又道:“』独乐不若与人同乐。『开了园门,与人游乐。又无奈这游手好闲的,摘花彩叶。你便图彩去插瓶头戴,怎知伤了我灌溉的功,泄了花木的气。”吴仁笑道:“便彩了两三枝花朵,折了一二根枝木,也不致泄了花木之气。”管园的道:“我也不知,只是我主人是个知道理的,常说青草也不可芟除他一团生机,与人不差。”穆义笑道:“若是恼了我,连根都与你拔起,管甚么生机活机!”正讲说间,只见亭子里坐着个长老,四人看那长老:
僧伽帽光头顶戴,锦袈裟阔臂身穿。
数珠儿挂在颈上,木鱼子拿着手间。
口念着阿弥陀佛,眼观着天地人间。
想不是等闲长老,化缘簿广种福田。
那长老走下亭子,望着四人打一个稽首道:“四位檀越,请亭子上一坐。”殷独三人悻悻的把和尚慢视,强忍却是警戒了一番,改过心情来的,便答道:“老师父请坐。”随也坐在亭子的懒凳上,殷独三人也只得随便坐下。强忍问道:“师父上剎何处?”长老答道:“小僧乃清平院万年。”强忍听了,便起身敬礼,说道:“小子久闻方丈老师大号,自未曾会,今喜相逢,正是早晨见六个老者出院门而去,有一位长老送出山门,看来就是老师父。且请问六个老者到上剎何事?”万年道:“只因我院中,有国度中来的演化高僧行寓,他们特来参谒,请教道理。”吴仁便问道:“高僧演的何化?”万年答道:“演化却多,不拘一道。”穆义道:“我闻出家的僧人,一等见性明心,修行了道;一等诵经持咒,忏罪消灾;一等行脚游方,化斋挂单。这高僧如何演化?”万年道:“三等都是他的,只是一等劝化人尽三纲名份,全五常道理,查前世根因,察现世果报,修来世功果,这却高出寻常三等。”强忍听了道:“三纲五常,出家僧人已超出此值,他如何又遵行?”万年道:“这高僧常说:』未超三界外,还在五行中。『一个人没了纲常道理,便入了阿鼻地狱。他哀怜此等,故垂方便,遇有此等,随缘度脱。”殷独又问道:“怎叫做查前世根因?”万年道:“一个人总是具五体,却有偏全不同。有富的,金珠充栋;有贵的,衣紫腰金;有贫的,食不充腹;有贱的,衣不蔽体。这都是前世修不修的根因。”吴仁也问道:“怎叫做现世果报?”万年道:“比如一个人,不忠便受不忠之罪,不孝便入不孝之条,做贼就有王法之加。若是敬上,便有显荣;孝亲,便有旌奖;行善,便招福寿;积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