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我原说有养,方且开怀,便脱一件衲衣你遮寒。”孤光穿了衲衣道:“师父,身上不寒。我心视前却足,若看后来,怎得为足?”猴精道:“我与你闲口论闲话。比如你今为饥寒,得了饱暖,已知足了,若是再说个不足心肠,我便与你一问一答。”孤光道:“今日饱暖,明朝不断。明朝就继,后日哪有?后日就有,日月却长,奈何常继?”猴精道:“这有何难?出家人多结纳几个施主,求他岁供月给,自然长远。”孤光道:“须要求他。比如他心不如你意,求不能得,终不如自有。”猴精道:“不如化些金宝,买田治地,自收白吃,这意才足。”孤光道:“化他不肯,这金宝何来?必须不劳乞化,自家的金宝,置买田地,方能遂心。”猴精道:“这也有可处。闻多玉山有石藏玉,得玉沽价,其田易得。只是得了田地,也要天时丰稔,万一旱涝,未免忧心。”孤光道:“正是,正是。旱涝不收,钱粮拖欠,官长比催,若迟了限,必遭责罚,必须得个优免宽刑,方才护赡。”猴精道:“也不难。若有一官半职,自是优免。”孤光道:“一官半职,品秩不尊,上有大僚,下属也要趋奉,万一趋奉不周,宁保不敬之罪!怎得一个大官僚做做,其尊在我?”猴精道:“也只就你这个不足妄想心肠,便是做个一品之尊,也非容易得来。不是根基风水,孝廉学业上种出,也须前生种德修善阴功。”孤光乃笑道:“我等一个贫汉,根基无有,风水那来,孝廉学业无从得就,只有种德修善阴功可行,却又要前生修种。你我既在今生受此贫苦,必是前生未曾修种,要想尊大,如何能够?”猴精道:“你这不足心肠可肯 罢休?”孤光笑道:“如何肯休!尚有后世。如根基可发大僚,却也不难。”猴精道:“根基岂易能得,乃是今生修种。”孤光道:“便是风水也可。”猴精道:“也是今生积得。”孤光道:“孝廉学业,便不须今生,却是来生自己努力。”猴精道:“今生不修种,来生定产于愚俗之家,怎知哪学业,行哪孝廉?”孤光道:“据师父说来,都是今生修种。如今我与你贫苦出家,在此破庵,如何修种?”猴精道:“你与我不同。我出家道者,八斋五戒,见性明心,不入贪嗔痴,惟念阿弥陀佛,便是本等修种。你既非僧,又不居俗,现在庵中,只就你这现在修种,若生不足妄心,便非修种,不但来世不得大僚,还要妄想,堕入无明苦恼。”孤光听了笑道:“现在不过破庵,日行不过乞化,将何去修?把甚功德去种?”猴精笑道:“守你风雨凄凉,甘你饥寒贫苦,不劳妄想。僧家有一句禅语说得好:』上牀脱了袜和鞋,知道明朝来不来。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孤光听了笑道:“讲了半晌闲话,还在破庵修种现在功德。我如今请问师父道号,在何处出家,若是没有定处,方才你说能募化修理,便在这破庵居住。当年前有一位僧人,在此施些汤水济行人渴,不料僧不会化缘,冷落此庵,倾颓而去。”猴精答道:“我名元来,在梅岭出家,经年游方,哪有住处。老道若容我在此,管教你饱食暖衣。”孤光听得笑道:“缘法,缘法。我依旧替你担水施汤。”他哪里识这老道乃是猴精变幻。
却说世间邪正原不并容,邪能归正,自入正因;正若投邪,便投邪道。往往有一等正人,邪人贪嗔,皆因善根缘浅,倒不如一个猿猴,得瞻高僧白毫光照,一种迷人兽心,改作出家正果,总是高僧到处度脱化功。他却也性灵多智,一面村市化缘,修理破庵,一面布施汤水。乃就有村市善人,见这和尚伶俐,会说善讲,都肯发心,把个破庵修理如新。早有过往僧道,行路客商,吃汤饮水,地方人众遂称元来道者。起个庵名复新庵。怎叫做复新庵,只因:
荒凉无僧住,倒塌没修工。
瓦破淋漓雨,墙坍不蔽风。
堂廊生野草,泥土出蛇虫。
元来重复建,清夜又闻钟。
话说祖师师徒行到多玉山这村境界,正要寻个安住的去处,却有一个善信,乃是海潮庵随喜过的,他见了祖师师徒,乃上前恭敬迎着,说道:“列位老师父,今日因何过此地?欲往何处胜游?”祖师答道:“出家人行无定处,随路而走。”善信道:“请到寒舍,少献素斋。”副师便答道:“我师不欲搅扰施主之家,此处若有庵观寺院,愿借善信尊面指引一处,安宿一宵,来日前行可也。”善信道:“寒舍村俗人家,恐未必洁净,倒是复新庵少可居住。”道副便问:“此庵有僧众多少?却是哪个善信香火?”这善信答道:“此庵久颓,乃是近日一个外游来的道者,化缘重修。这道者名元来,只他一个在此,施水济众往来行客。”尼总持道:“这道却也是一种善功,我等随喜也可。”乃向祖师说往随喜,祖师依从,方才举步。却说元来道者,他本是猿人,人了正果,性灵通达,就知远路有高僧来了,一心虽正,却还畏怕金光之射,乃又一心想道:“我当日弄怪风迷尤子,故此怕僧人。如今既做了道者,入了庵门,难道同宗共祖,安知我身没有毫光。且待来了再作计较。”一时祖师师徒,同着这善信到得庵前。元来见了,合掌恭迎,请列位师父庵内献汤。祖师笑颜和悦,直入庵门,师徒坐下。元来迎前参礼,孤光也近前磕了几个头,随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