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若省俭得些儿,便防旱涝。无事时,教诲这两个儿男,叫他存心良善,弟兄相和,保守这几亩产业,不失了宗祖遗留。某日,长子多饮了几杯酒,便责怪他纵酒不改,家业终必不保。某日,次子日高三丈也不起牀,便嗔骂他懒惰不勤,田亩必然荒芜。有个女儿,也教他母莫放闲了她。女工针指宜习,锅头灶脑当知,嫁到人家,免使公婆妯娌笑骂父母。”禁希老兄,便是小子日食三顿茶饭,只是感天地神明。村乡中似我与兄的,宁有几家!如东邻某人,家无隔宿之粮;西邻某人,又多灾殃病苦;南边某人家,欠少官租;北边某人家,挂累私债。往前比去,百分不如富贵的;往后看来,九家不如我的。真是靠天,但须守份。”这禁希一面听着,胡口乱应,一面想着要讲他的事情。听了古直说的,只道“正是,正是”。却便讲他的衷肠。说的是张家男子做贼,李家女妇偷人,那个姻亲三代世官,那个朋友万金产业。赚的那个钱财,真也是托天手段;占的那家便宜,却也是迈众才能。居家无事,教大的个偷天换日的本事,教第二个腾云驾雾的神通。”古老哥,你说靠天,我说还是靠人。”两个正讲,只见一个游方的道人走近前来。他两个睁睛看那道人:
拂尘挥在手,葫芦系垂腰。
口中谈道话,只叫善为高。
禁希见了,便问道:“道人,你叫善为高,却是甚么善?”道人答道:“莫作恶。”禁希笑道:“怎么莫作恶?”道人答道:“只行善。”禁希道:“混话,混话。”道人笑道:“如何是混话?小道在这店中听二位讲谈已久,只据你谈讲的便分了个善恶。一位说靠天,一位说靠人。靠天的,果是善;靠人的,便是恶。”禁希听得,便说道:“靠人是我说的,怎么是恶?”道人道:“你靠的人却是谁?”禁希道:“便是我。我想世间功名富贵,须要我去做。我去做,功名富贵可得。我不去做,便不得。这却不是靠人,难道人不去做,靠天送来与你?”道人道:“靠人做有两般,若是一般本份做去,叫做人定胜天。哪里是人胜天?便是天随人愿。若是不依本份,胡为乱做,这就是恶了。我方才听这位老善人说靠天,句句是善;听得老善信句句说的,若是这般靠人,只恐难靠难靠。”禁希听了,大怒起来,骂道:“哪里游食?何处野道?化钱只化钱,乞钞只乞钞,说甚么善恶,讲甚么人天?快走,快走!”千野道,万游食,把个道人骂得动了火性,把那拂尘一挥,顷刻禁希手足变了四只驴足。禁希不觉,口犹恶骂。众吃酒客与古直见了,大惊起来。店主听闻,也进来看,顷刻禁希头面身体,俱变成驴子,下得席来,大作驴鸣。只见道人笑呵呵地说道:“你骂,你骂。”那驴子刷耳攒蹄,将蹄子来踢那看的众客。此时众客惊惧,齐齐跪在地下,叫道:“神仙,下愚之人不识真仙,冒犯得罪,望乞赦宥于他罢。”道人道:“吾岂设弄幻法迷惑众位,把一个具五体、配三才、堂堂男子汉变了畜类?据他与古善人一席之言,明明设奸弄诡,欺善害良,恃己才能,夺人便益。小道与他明明变个驴子,强似幽冥报应,叫他转世,入了六道畜生。”说罢,叫:“店主家,可有鞍辔,取一副来。”众人只是哀求,店主人也不肯去取鞍辔。道人道:“众善人,若是要小道饶他,须是取一副鞍辔来,倒救了他。若是没有鞍辔,再迟一时,便难救了。”店主听得,忙去取了一副鞍辔。道人把鞍辔安上,牵出店门,跳上驴鞍,一直飞骑去了。古直与众人赶去,又传与禁希二子,似信非信。见古直说了,便也赶去。这道人骑着驴子,不赶不走,慢慢地行;越赶越走,如飞地去。却是如何,下回自晓。
第五十三回 数珠子两敌丸丹 舒乡尊四知前世
却说人家妇女有恶,罪在夫男。若是夫男有过,妇女也能救解,这禁希父子皆奸狡,却有一个妻室贤惠。平日见禁希非法,苦口劝他。叵耐丈夫不听,又戒叱二子,也不依愿,他却在家吃素念佛。这一日,正与古直婆子叙说:“你家当家的好,为人慈善,儿子也好。若似我的丈夫,却也不顾个天理,只要夺人便宜。”古婆子道:“正是,外人也议论禁伯伯不是。”禁妻道:“议论还是好的,还有人骂说这变驴变马的。”正说,只见村人来说,禁希变了驴子,被道人骑去。禁妻听了,便往大路上赶来,却好二子与众人齐赶,他妇人家信实,便望着道人,叫声:“佛爷爷,饶了丈夫罢。”一边叫,一边赶。那道人听见妇人哀怜,其声却善,乃回头一看,只见西边来了一个和尚,一手扯住驴辔,口里叫道:“师兄,事便是叫惩恶,只是于情太忍,于法太苛。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他罢。”那驴子被和尚扯住,众人就赶上了。众却不看道人,但看那和尚:
光溜溜头无一发,赤坦坦腹大半垂。
面辉辉有如满月,貌堂堂像似阿弥。
这和尚拉扯着驴子,只叫:“饶了这业障罢。”道人哪里肯依?但叫:“僧人,此处不是你慈悲的。”这禁希虽变了驴子,他口里说不出,眼里却认得,心里又明白,晓得是村间众人、朋友妻子。诉冤不出,诉苦不能,两眼落下泪来,一身也做不得主。他方才怕的是道人,怕他鞭敲捶痛;认的是和尚,听他方便求饶。和尚再三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