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前面黄盖银瓜,绣旗朱棍,一匹高头骏马,坐着位官长,冉冉而来。走到眼前,见干浚郊哭得哀切,便问道:“你是何等人?因何在此痛哭?”干浚郊道:“我是广东人,到此寻父不遇,所以悲伤。”那官长道:“你父亲在外做甚?看你小小年纪,这般远来寻访?”干浚郊道:“父亲发配此地,五年不归,所以跟寻到此。不想奔走年余,遍寻山左,竟无下落。”
  说罢又哀哀的哭。那官府见他是个孝子,便跨下马来,替他拭泪道:“贵庚多少?却负此大志。敢问尊姓台表,在粤东那一府居住?”干浚郊见那官长折节下问,便鞠躬答道:“晚生姓干,名旄,字浚郊,年方十六,是南雄府人。”那官长道:“尊公叫甚名字?”干浚郊道:“家君讳将,字白虹。”那官长惊讶道:“原来叫干白虹,莫非尊公与陈与权相好,六七年前曾因官司在京的么?”干浚郊道:“正为陈与权这厮负心,以致人亡家破。先生何以知之?”那官长道:“如此说竟是恩兄之子,几乎错过。”便双手抱住,大哭一场。
  干浚郊不知头脑,忙问道:“先生贵姓大表?何处认得家君?”那官长道:“我姓曾,名鼎,字九功。曾在都门相遇,结为昆弟。我若非你父亲海样恩德,早已丧于沟渠,焉有今日?”便将当日千金赎妇,并飞垣相救,又赠资援例南雍的话,述了一遍。干浚郊方才明白,因拜道:“既与家君结盟,便系叔父,不知叔父今居何职?此行安往?”曾九功道:“我感你父亲提拔,前科忝中进士,除授翰林检讨,两奉圣恩,历升修撰。因奉差湖广颁诏,今特进京复命。贤侄既在穷途,难以割舍,意欲同你北上,不知意下如何?”干浚郊道:“既蒙叔父提挚,实为至幸。但家君未有音耗,何忍置怀?”曾九功道:“不妨。我留个家人在此,再与老侄逐处访问何如?”干浚郊十分称谢。当下另雇马匹,与干浚郊乘着进京。
  不消半月,已到都中。一日寓所闲暇,因问干浚郊道:“前目贤侄说陈与权负心,以致人离家破,前在途次匆忙,未曾详问,不知他如何负心?怎生情状,望老侄说个详细。”干浚郊见曾九功问及。便流泪道:“说起这厮,就该万剐。”因把陈与权前后负心之事,一一说出。曾九功咬牙发指道:“这禽兽负心若此,尚自列于衣冠,不知愧耻。吾若见之,自当寝皮食肉。明年又值会试,少不得等他上京,我与你报仇便了。今年乡科已近,贤侄不能回家考试,我与你纳了北监,就在此乡试如何?”干浚郊道:“若蒙叔父培成,感谢不尽。”曾九功果然替他援了例,送干浚郊进监读书。
  不期曾九功因饮差耽阁,进京逾限,忽奉严旨,调补外任,敕下部议,应改何职?曾九功闻之,不胜大骇。然己降旨在部,无可挽回,好生气闷。未几,干浚郊入场乡试,却中了解元。曾九功喜出意外,忙忙打发报人去后,为他备办礼物,谒见座师。这座师一见干浚郊便搀住手道:“贤契青年美才,自是玉堂人物。老夫为朝廷得此佳士,可谓识人。尊公也在这里,请进内堂相见。”干浚郊听说,愕然不解。不知是老师认错了人,还是当真父亲在他衙里,心上好生不解,只得随之而进,正是:
  空投山左认囚徒,走遍天涯泪欲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道这座师是谁?原来却是当初广东学院,曾为陈与权夤缘事败,同段学夫被逮进京的欧阳健。这欧阳健亏得与大理寺夏时同年,审雪了罪,补任御史道,历升太常寺卿。但欧阳健自在京里做官,那干白虹与他虽有一面之交,今已配为罪徒,情隔云泥,路分南北,奚啻风马无关,却怎生得住在欧阳健衙里?
  原来欧阳健因上年告假葬亲,假满回朝,路经大同府,驰驿起夫,那知干白虹因与毕癞头生衅之后,正调在大同驿里为徒。这日欧阳健扛箱抬轿,要二十名夫手,恰恰干白虹也在其内。因隔了六七年,干白虹竟不认得欧阳健。那欧阳健见了干白虹,倒还有些面善,想了半日,却才知是当年与他同来在京、那热心为人、疏财仗义的干白虹。只不知他因何犯了法?配来摆站,心里着实惋惜。到了交递所在,更换夫马,便叫众夫俱回,只唤那姓干的来见我。
  干白虹听见官府唤他,不知是祸是福,战兢兢走到面前,双膝下跪。欧阳健便扶起道:“你可认得我?我曾在贵省做过学院,六七年前与你同事进京,你因何转徙至此?”干白虹才想起道:“原来是欧阳老爷。”便把自己的始未根由说了一遍。
  欧阳健道:“总是你热肠好义,以致遭此缺陷。我既与你相识一番,意欲带你进京,俟我补选衙门,少图薄赠,不知兄意如何?”干白虹道:“若蒙老爷救援,愿随驱使。”欧阳健便致书大同府,除了名字,叫他改换衣巾,同至京中,就在衙里住下。欧阳健因前俸未满,仍补太常寺卿。是年北闱主试,礼部议差翰林,朝廷以欧阳健文望清重,偏点了他。不期干浚郊竟在他手里拔中第一。欧阳健初还不晓得就是干白虹之子,及至见履历上三代脚色,方才与干白虹观看,已知真确。故一见干浚郊,便许他入堂相见。
  干白虹见了儿子,就如明珠归掌,抱头大哭道:“不想孩儿如此长成,兼能上进,足见老成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