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推了出门,便不管他闲事。
  这孙老爹号叫做孙秀卿,是城中一个富户,与陈与权原非厚交,两家相识,却有一个缘故。那孙秀卿因是小姓出身,加添有了臭铜,就有这些光棍去起意他。一日家里围墙倒了,叫人重砌,只因房子少,人口多,觉住不下,反在这围墙之内,起了一所大楼,接连九间,费了三四百银子。才造得完,便被几个恶少,竟向保昌县进了一张状子,说民间房宅,只有连三连五,惟帝王宫殿方是九间之数,道是百姓僭了皇制,目无君上,竟告了叛逆。
  知县也闻他是个好主顾儿,亲临踏勘,只说要解府解司,吓得这孙秀卿慌了手脚,各处央求分上,知县都不肯听。只因这知县姓陈,也是湖广人,与陈与权虽不同宗,也曾通谱,一向弟兄往来,最相亲厚。因此那孙秀卿只得寻陈与权讨情,把一千银子馈与县公,三百两送陈与权酬谢。那知县千不依,万不允,恰恰倒听了陈与权的情面,竟消释了。这孙秀卿完成讼事,就把楼子拆去了两间,众人便没处生衅,才清净了。陈与权有这一面往来,故此相熟。
  一日,偶然城里有个朋友人家请陈与权吃酒,这孙秀卿也在座间,因听陈与权要寻房子与亲戚暂寓。从来有钱的,巴不得要奉承贵客,这孙秀卿连忙就说自己有一所空房,与仁寿村相近,愿借与他,并不要租价。陈与权不胜之喜,回家与乔氏说了,就哄金丽容到来,假托堪舆之言,说这房子划断两家,各有许多不好之处。丽容信为实然,果搬了出来,不想才住两月,便有人来催赶出房,惹得满腔疑惑。虽显然陈与权做的圈套,心里犹恐不真,必要自去问个明白。次日绝早起来,梳洗停当,叫了一乘轿子,带着两个丫头,出门而去。正是:
  蜃楼海市本无因,错认亭台面面新。
  直待随风都灭没,乱山深处海云昏。
  丽容直至内厅,一个陈与权正走出来,劈头撞见,欲侍转身,脚已缩不进去。一个脸儿白了红,红了白,觉得甚没意思。丽容道:“陈爷今日在家里么?”陈与权道:“正是。请到里边去坐。”丽容知他要卸身出去,便道:“不消了。我此来有句话儿,昨日叫老仆过来,问得不明,故今日自家到宅。此处房子,虽然已属陈爷,然尚是我家之物,前半既已划出,只留后半自居,亦不为过,陈爷必欲归并,故另寻这一所与我迁去,这也罢了。不想往得两月,便有个姓孙的从城里来催我出房,这是何说?若果系陈爷所买,他人安得冒认?倘是孙姓之产,陈爷便不该把来哄我,因此特特过来相问,不知这宅子果是买的不是?”
  陈与权道:“我家屡次蒙受照拂,何敢相欺!但这房子实实有个隐情。我虽然做个举人,并无一些恒产,萧条之况,大嫂固所深知。为因此地风水不吉,故又寻这孙氏一所房屋,争奈手中空乏,这千金之价,一时措处不来。因孙家与我相厚,每事可以通融,原打算我自己搬去,慢慢还他屋价,争奈此地已成了个乡绅门径,不好搬得,故此反屈大嫂迁移,实是不安得紧。那房价之事,目下虽拿不出,日后我自然还他。若大嫂可以凑得出来,倒先与我兑了去,我苟有所入,即当补上,断然不少。”
  丽容道:“说那里话。我自家有屋不住,反去买人家的。既然你未曾交价,尚是别人房子,怎好住他?只是原还我后边这几进,仍旧搬回来罢了。”那乔氏也正走出来,就接口道:“里边我已做了房户,如何好端端又去动他!你手中不比我家穷蹙,就买了孙家这所宅子,日后少不得照价补还,难道就不妥了?”丽容道:“现今受了脱骗,还来哄人。此间现是我家祖产,如何白占我的,只是出还我后段便了。”陈与权听了,反发话道:“干兄与我怎样相交?今日却说这『白占』两字。我偏不出还,差了甚么?”丽容怒道:“你受我家何等大恩?反这等出言无状!当初在南雄岭上的时节,有这般享用?有这般安居?有这般荣贵么?我家丈夫屡次为你几死,今日如此报答,天理良心何在?“
  陈与权见揪出他的根底,老羞成怒,暴跳如雷说道:“我读书发达,是本分中来,穷途落泊,亦士人之常,何必耻笑!你家丈夫犯法遭刑,与我甚么相干?也把来埋怨!”丽容道:“你这举人道是文章之力,不记得我家丈夫风霜劳顿,回来取这万金的日子么?我丈夫打死刘天相,实因为你报仇。你不见戚宗孝是个匹夫,一端小惠,尚且仗义殉身,你衣冠中人,反如此恩将仇报,可不羞死!”
  陈与权道:“当初万金之费,你丈夫还扶持了一个姓曾的,如今也寻他讨些好处么?就是刘天相,谁叫他打死,弄出这般祸来!”丽容道:“刘天相不是你仇家,我大夫怎么杀他?总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也不与你多说。眼见房子已被你占去,谅不肯还,我也拼得弃下了。如今只把前日那些田房产业,交还了我,讨得下,讨不下,我自去料理,今后再不上你门了。”陈与权道:“这那里说起。田地是我家田地,房产是我家房产,你那里交与我的,反来图赖!”
  丽容听这说话,大吃一惊,因发急道:“前日当头对面交付你的,你说讨了租利,照数还我,怎倒不认起来?”乔氏便道:“你家的田产如何在我手里?就是寄付,难道不问我家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