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收拾,权且住下。
  是夜睡至三更,小玉做了一梦,恍惚独自走到一个去处,只觉阴风惨惨,冷气森森。有一座牌楼,三间黑瓮门。门外一道臭河,三座大桥,都是牛马形象,把人把守,吓的小玉毛发悚然。回身要跑,只见来了一个老妈妈,手提着凉浆水饭,说:“不要害怕,跟我来,少时大王升殿,是走不得的了。先在僻处躲避,等办完了事,才放人行呢。”于是把小玉带到大门内穿廊下站立。但见正面五间大殿,两旁设着滚油锅、碓臼、铁磨、夹板、大锯,各样非刑。堂上设黑漆公案,一团杀气,好不怕人。官员侍者,都是神头鬼脸,在那里伺侯。
  少时,下面喊堂,一位大王登了殿,头戴九梁冠,身穿皂袍,面如瓦兽,钢须乱扎。一声大叫,似半天打了一个焦雷。见一个文官呈上一本册籍,上写“三世报”三个大字。只听堂上叫:“带人犯!”下边众多侍者雁翅排班,带上几起人犯,非刑拷问,鬼哭神号。一件一件都发放了,末后带上一起男女,阴阳相隔,看不真切。只听上面说:“西门庆一名,罪当挖眼,宫刑,三世了案。潘金莲一名,罪当下油锅,过奈河,三世了案。陈经济一名,罪当割舌,碓捣,三世了案。李瓶儿一名,事属有因,罪当杖毙,守寡,三世了案。孝哥改名了空,为僧。吴月姐为尼,母子分离十年,现报了案。”
  小玉听到此,处吓的筛糠抖战,放声大哭,不觉惊醒,却是南柯一梦,把月娘也哭醒了,问“你怎么了?”小玉细说梦景,月娘也哭起来,说:“此事甚奇。世上行善的少,作孽的多。想是你爹与众娘前生未做好事,死后在阴司受了报应,也是有的。哭也无益。你我只可安心度日,一心向善,吃斋念佛,修一个来世罢。”小玉答应,点上灯,主仆睡不成了。月娘爬起,叫小温了茶,喝了几口,不觉东方大亮。按下不表。
  且说普静长老幻化了孝哥,回归雪涧洞,将入山口,只见一阵阴风裹着西门庆的冤魂,在路旁不住的磕头。长老便问道:“我已度托了你,还不脱生,在此何事?”西门庆泪流满面,说:“弟子一生虽贪财色,未敢害物伤生,天理昭彰,报应已受尽了。从今改过,再不敢非为了。望祖师垂怜,恩有重报。”言罢,磕头如鸡碎米。长老点头说:“善哉,善哉!”又想:“西门庆原有善根,还有一段夙缘未了。也罢,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将他救回阳世,以了宿债,叫他自己回头,贫憎度他未脱。”想罢,叫声“冤魂,随我来!贫僧救你。”带着孝哥仍回归路,问道:“你家祖茔在于何处?”孝哥道:“离此不远,在五里原地方。”长老说:“既如此,同我去自有道理。”于是师徒过了些去处,来到五里原。长老说:“我在此等侯,你快到家叫你娘来,有要紧话说。”
  孝哥不敢违命,即找大路回到家中,把月娘吓了一跳,说:“我儿如何去而复返?”孝哥落泪将和尚之言诉说一遍。月娘道:“又不是清明、盂兰,叫我到祖坟上有何事?”孝哥道:“他说自有奥。”妙玳安在旁说:“母亲就同兄弟到坟上,看是怎的。”于是月娘雇了轿子,玳安、小玉,孝哥跟随出了城,往五里原来。相离不远,果见长老在月台上打坐。月娘下了轿,向前稽首。禅师说:“你来了么?快说哪是你夫主的坟墓。”月娘用手一指,说:“那未长草的便是,问他怎的?”长老向前,口中念念有词,用手一指,说:“西门庆的阴魂还不归壳?”只见坟头忽然裂了一条大缝,把月娘、孝哥吓的魂不附体。长老道:“不须害怕,你的夫主活了,快着人刨开,看是真假。”月娘说:“他死了几年,如何能复生?”长老道:“只因你夫主尘缘未满,当真的活了。”主仆半信半疑,即令张安与玳安叫了几个人,一齐动手,刨的刨,挖的挖,登时打开坟墓。众人留神一看,见盖子已开了。玳安动手打开细看,见西门庆面目如生,衣服照旧。月娘、孝哥放声大哭。长老道:“不必哭,万千之喜,把你夫主扶上坑来,贫僧还有话说。”玳安答应,同张安下去,把西门庆搭上坑来,坐于地上。
  和尚取出一个葫芦,倒出一粒仙丹,撬开牙关,灌将下去,只见手脚齐动,“哎哟”一声,果然还了阳了。禅师道:“善哉!善哉!冤冤不已,功成缘,满后会有期,还你的儿子罢!”言讫,化阵清风,踪影全无。
  且住,你这个话说的就离了。西门庆死去七年,尸首如何不坏,骨肉如生?
  列公有所不右,因他在生,服过梵僧的药,乃壮阳仙丹。
  虽气绝身亡,药性仍在。慢说七年,就是七十年亦不能坏。故阳魂入壳,复旧如初。闲言少叙。
  且说月娘见西门庆呼吸气转,睁开二目,大叫道:“一场好睡!”月娘、孝哥悲喜交加、见真活了、忙灌了些茶水,搀入定了定神,似好人一般。西门庆道:“我是醒着,还是梦里?”月娘将死了七年,雪涧洞长老如何救活的话诉说一遍。西门庆如梦方醒,叹了一口气,将阴魂飘渺要去,脱生路遇普静禅师,如何哀求代转还阳一切述说一回,人人称奇。孝哥拉着西门庆的手,喜之不尽。正是:
  父子相逢活枯树,夫妻聚会镜重圆。
  这里西门庆还阳,早惊动了清河县军民百姓。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