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片白毛。那白毛长有五六寸。正是:
独自深山学六韬,依稀一片白皮毛。
枝头喜共猿奴戏,月下宁同狗党嚎。
冠沐已经轻楚客,拜封犹自重齐髦。
几回颠倒埋儿戏,为道胡孙醉浊醪。
李海也是没奈何,双膝跪着,口里说道:“小人是南朝朱皇帝御前先锋,姓李名海,下海取宝,不幸遭风被难至此,望乞老爷救命,生死不忘。”那老猴走下座来,双手挽着李海,说道:“请起,请起,你原来是南朝一个将军。李将军,实不相瞒你说,是我在这里打坐,听知你的啼哭之声,是我算你一算,虽然眼下一惊,日后有条金带之福分,且与我有些夙世姻缘,故此专命小儿接你上山来。你且权住在此,待等你的宝船取得宝来,必然在此经过,我还送你上了宝船,同回京去,岂不是好?”这个老猴话儿虽是说得好,其实像貌儿有些跷蹊,李海心上有些害怕。老猴早已知其中情,说道:“李将军,你不要怕我。我在此中已经修行了有上千百余年,全是人身,你不信我,待我穿起衣服来你看着。”叫声:“小的个,拿衣服来与我穿着。”只见四个小猴儿蜂拥而来,拿衫儿的递了衫儿,拿罗裙的递了罗裙,拿鬏髻的递了鬏髻,拿钗环的递了钗环,一会儿撮撮弄弄,恰好是一个妇人。正是个:
翠翘金凤绝尘埃,画就蛾眉对镜台。
携手问郎何处好?绛帷深处玉山颓!
却说老猴变成了一个妇人,又叫声:“小的个,都要穿起衣服来。”只见四个小猴儿跑出跑进,指东话西,一会儿就是四个齐整小厮。正是:
紫衣年少俊儿郎,十指纤纤玉笋长。
借问美人何所有?为言赢得内家装。
老猴是个妇人,小猴又是四个小厮,这会儿李海心事才定。老猴又且殷勤,叫声:“小的个,拿仙茶、仙酒、仙桃、仙果之类来,我与李将军压惊。”一时酒果俱到,两个对饮对漉,不觉天色已晚,老猴精就缠住李海,凤枕鸾衾,偎红倚翠。正是:
一线春风透海棠,满身香汗湿罗裳。
个中好趣惟心觉,体态惺忪意味长。
鱼水相投意味真,不交不漆自相亲。
一团春色融怀抱,谁解猴精变底人?
一个李海,一个猴精,日近日亲,情浓意密,问无不言,言无不尽。李海每日早晨睡在床上,只听得山顶上响声如雷,心上常是疑惑。这一日问着老猴说道:“你这山上可是有个雷公窖么?”老猴道:“那里雷公有个窖之理。”李海道:“不是雷公窖,怎的三日两日,这等狠狠的响?”老猴道:“不时雷响。”李海道:“不是雷响,还是甚么响?”老猴道:“我这山上有一条千尺大蟒,他时常间下山来戏水。下山之时,鳞甲粗笨,尾巴拗挢,招动了山上的乱石,故此响声如雷。”李海道:“有这等的异事。”老猴道:“也不是甚么异事。我在这山上,住了有千几百余年,他在这山上,过了有千多年,何足为异。”李海道:“他与你无相妨碍么?”老猴道:“公修公得,婆修婆得,自是不相妨碍。”李海道:“我要看他看儿,可通得么?”老猴道:“看也通得,只要闪在洞里面,不可露出身子来。”李海紧记在心。
过了几日,山上又在雷响,李海谨守老猴的教诲,闪在洞门里偷眼瞧着,真个是好一条老蟒哩!身长百丈有余,鳞甲斗般的大,一张丧门血口,一对灯笼眼睛。李海看罢回来,问着老猴,说道:“怎么大蟒下山,面前又有一对灯笼照着?”老猴道:“不是灯笼,是两只眼睛。”李海道:“眼睛怎么这等发亮哩?”老猴道:“它项下有一颗夜明珠,珠光射目,越添其明,故此就像一对灯笼照着的。”李海心里想道:“夜明珠乃是无价之宝,若能够取得这颗珠,日后进上朝廷,也强似下西洋走一次。”又问老猴说道:“大蟒的珠,我要取它的,可通得么?”老猴听知,大笑了一声,说道:“螳臂当车,万无一济。这条大蟒身材长大,力量过人,假饶你千百个将军,近它不得;何况独自一人,如何近得它也。”李海口里答应着是,心里一边就在忖个计策。终是个南朝人物,心巧神聪,眉头一蹙,计上心来。问声道:“这大蟒几日下来戏水一次?”老猴道:“不论阴晴,三日下山一次。”李海又问道:“大蟒下山,还有几条路径?”老猴道:“它走了一千年,只是这一条路。”李海讨实了它的行藏,心中大喜,每日间自家运用,月深日久,计策坚勚,瞒着老猴,安排布置。
安排已定,布置已周,心里想道:“明日大蟒遭我手也。”又对老猴说道:“我夜来一梦甚凶,心怀疑虑。是我适来起一个数,原来这个凶梦应在大蟒身上,大蟒数合休囚了。”老猴闻之,吃了一惊,却自家掐着爪儿算他一算,说道:“咳!真个是大蟒数合尽也。李将军,你也晓得数?你既晓得,还是个甚么数哩?”李海道:“我是诸葛孔明马前神数。”老猴道:“你可曾和我起个数哩?”李海道:“也曾起个数来。”老猴道:“数上何如?”李海道:“你的数上千年不朽,万年不坏,积慈成圣,累妙成空,得了朝元正果的。”李海这几句话儿,把个老猴奉承得欢天喜地。老猴又问道:“我这四个小的,不知他日后何如?”李海道:“我也曾起个数来。”老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