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修行了千百多年,神完气足,骨换胎移,你怎么拿得我住?只因上帝有旨,说你执业虽然不好,中间却有一点不嗜杀之心,着本山土地化你个好人。本山土地又着我送件宝贝与你,拿了这件宝贝,十年之内,官封一品,白银一千,一场富贵,报你那一点不嗜杀之心。’地里鬼听见这一场富贵,连忙的放了手,反跪着它,磕上两个头,赔个情儿,说道:‘唐突之罪,望恕饶!’老猿到自己头顶上扯下一根毫来,碧澄澄的颜色,就像个翠羽一般,约有三寸多长,递与地里鬼。又说道:“我一生修行,只修得两根毫。这是第二根毫,将来与你,名字叫做隐身毫,拿在手里,只你看见人,人再不看见你。你去且安守十年贫困,十年之内,必主大发。’地里鬼道:‘假如不发何如?’老猿说道:‘十年之内如不发者,天之命也。君子俟命,岂可再来架鹰打猎么?’道犹未了,早已不见了个老猿。地里鬼大喜,拿着根毫,果真的人都看不见他。他恪守令旨,再不打猎,只是安贫。”番王道:“这事至今几年?”葛燕平道:“至今已自八年。王上榜文说道:‘赏银一千两,敕封一品官。’这却不是应在他身上?叫他去跟寻,这却不是个跟寻之方?”番王道:“既如此,就在你身上去请他进来。”
葛燕平即时请到地里鬼,见了朝。番王道:“本国仙师一管铁笛,南船上王明有根隐身草,被他捞将去了。葛平章荐你有根隐身毫,要你去捞的来。捞来铁笛之时,官封一品,赏银一千两。”地里鬼看见印合了他当年老猿的话语,不胜之喜。拿了隐身毫,竟出朝来。一边走路,一边想着,说道:“我有这根毫,只是人看不见我,我到南船上怎晓得个铁笛在哪里?怎取得出来?还有一计,不如去见仙师,讨些口诀才好行事。”果真的拜见仙师,叙了闲话,地里鬼说道:“仙师老大人,铁笛儿可有个甚么号头么?”仙师道:“我的铁笛是个无价之宝,凭你放它在哪里,上面有一道黑烟。但有黑烟,就晓得是它。”地里鬼说道:“可有个甚么名字么?”仙师道:“名字便没有。只是对着黑烟之下,叫声‘帝都地 ’,它就一溜烟直冲而起,不论在九地之下,不论在九天之上,都是到手的。”地里鬼得了口诀,拜辞而去。走到南船上,此时已有未末申初。满船上走一遍,却是隐身毫在手里,没有看见他,尽他自由自在,逐节挨寻。只见军政司船上有一道黑烟,直在船梢上些。地里鬼要叫它声儿,这声气却是隐不得的,怕人听见。一直守到黄昏前后,船上还不曾起更也。好个地里鬼,悄悄的走到黑烟之下,叫上一声“帝都地”,果真的一声响,一管铁笛冲将出来,地里鬼拿着铁笛,只当拿着一个一品官,拿着一千两银子,好不快活也。一篷风竟直走转朝里,把个铁笛交付国王。国王即时封官一品,即时递上一千两银子。地里鬼一朝富贵而起。
引蟾仙师得了铁笛,仍旧是骑了牛,一鞭而出马,叫道:“南朝好蛮贼哩!怎么把我的宝贝儿偷将去了?快快的双手送将出来,少待迟延,我教你吃我一刀之苦!”手里拿出口刀,晃上几下,一只牛走上走下。蓝旗官报上元帅。老爷道:“昨日不来,今日又来,其中有个缘故。”王爷道:“怎见得?”老爷道:“昨日不来,因为失了宝贝。今日又来,一定是有了宝贝。”王爷道:“但看军政司就见明白。”查到军政司,果真的不见了铁笛。王爷道:“元帅高见。”即时传令,各营俱各按兵不动。仙师走了一会,叫了一趟,没有理他,无兴而去。王爷又叫过王明来,吩咐道:“你昨日捞来的铁笛,不知怎么今日又被他捞将去了!”王明道:“只是小的有这个隐身草,行走无踪,会捞别人的。哪里又有这等一个人,会捞我们的?”老爷道:“正是有这等不明白的事。”王明道:“没有甚么讲的,小的再去捞他的来就是。”老爷道:“今番不比前番,他那里一定有个甚么异样好人了。”王明道:“小的还有别法,不当只是一根隐身草。”
道犹未了,竟自出去,走到银眼国城门之下。原来仙师的贪心不足,又叫地里鬼过来,打探别的宝贝,也走到城门之下。一个一根隐身草,一个一根隐身毫。你不见我,我不见你。偏是冤家路儿窄,可可的两下里撞一个头拳,一个人一骨碌跌翻在地上。王明吃了一惊,说道:“只有人看不见我,我怎么这会儿也看不见人?”地里鬼也吃一惊,说道:“只人看不见我,怎么这里有个看不见的人?”王明拾起草,拿在手里。地里鬼终是生疏,爬起来,毫还丢在地上,没有了毫,即就露了本相。
王明看见是个番子,心上就明,走向前去,一把挝过来,擂上几个大拳头,骂说道:“番狗奴!我昨日船上不见了铁笛,原来就是你的鬼。”地里鬼无言可答,看见王明来得凶,生怕去了这根毫,狠是一脱挣,挣了手,望地上一刺。王明骂说道:“你只好做个地里鬼罢!”这一句是王明信口骂他,地里鬼错认了,只说是叫他名字,拾起了毫,反来赔个小心,说道:“王明哥,小弟有所不解,怎么老哥也晓得小弟的贱号?”王明晓得是番子错认了话,不免就鬼推他一番,却好下手。他连忙答应道:“我自从到你国中,就晓得有个地里鬼,只是不曾相会。”地里鬼越发欢喜,说道:“前日国王为因铁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