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徜徉。或触景,或目况,或写怀,或偶成。出其真素,以摅幽怀。与风月为侣,不亦乐乎!”
  
  万岁爷道:“你说他们众人苦的与朕听着。”张三峰道:“农蚕的,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这不是苦?读书的,三更灯火五更鸡,铁砚磨穿没了期:这不是苦?百工的,费尽工夫作淫巧,算来全不济饥寒:这不是苦?商旅的,戴月披星起,涉水登山过:这不是苦?为官的,四鼓冬冬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这不是苦?就是万岁爷,为国而晚眠,念书而早起:岂不是苦?”万岁爷道:“这些话儿也都说得是。却怎么就能够免得这苦?”张三峰道:“为人要知止知足。有一曲《满江红》的词儿说得好:
  
  胶扰劳生,待足后,何时是足?据见定,随家丰俭,便堪龟缩。得决浓时休进步,须知世事多翻覆。漫教人白了少年头,徒碌碌。谁不爱黄金屋?谁不羡千钟粟?奈五行不是,这般题目。枉费心神空计转,儿孙自有儿孙福。不须采药访蓬莱,但寡欲。
  
  又有一曲《水调歌头》说得好,说道:
  
  富贵有余乐,贫贱不堪忧。那知天路幽险,倚伏互相酬。请看东门黄犬,更听华亭清唳,千古恨难收。何似鸱夷子,散发弄扁舟。鸱夷子,成霸业,有余谋。致身千乘卿相,归把钓鱼钩。春昼五湖烟浪,秋夜一天明月,此外尽悠悠。永弃人间事,吾道付沧州。
  
  似此知止的便不耻;似此知足的便不厚。”万岁爷道:“这个知足的事,也是难的。”张三峰道:“若不知足,就是万岁爷,也难免着一旦无常。”万岁爷道:“也难道就一旦无常?”张三峰道:“万岁爷今日转进宫中之时,有膳进不得,有衮龙穿不得,也就是一个小无常。”万岁爷听见他说出这两句话来,龙颜大怒,着锦衣卫校尉把这个道士打将出去。龙袍一展,圣驾转宫。此时张三峰已是得了万岁的真性,掣身回来,取出一个小小的药葫芦儿,付与佛爷爷。佛爷爷得了,不胜之喜,一道金光,竟到西洋撒发国宝船之上。
  
  却说宝船上看见国师老爷封了门,入了定,这些内相都心上有些疑惑,都说道:“这国师敌不过道士,没有面目见人,故此封了门,包羞忍耻去了。”有个说道:“虽则是包羞忍耻,却不饿坏了人么?”又有个说道:“女人家禁得三日饿,男子汉禁得一七饿,哪里就会饿坏了他?”内中只有马公公口又快,气又歹,就认是真说道:“国师若有些甚么不测,我和你转南朝的事就都假了。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请出他来,做个长处还好。”侯公公道:“既是如此,我和你抢门而进,有何不可?”这正叫做内官性儿一窝蜂,一声撞门,果真的蜂拥而去,把个佛堂上的封条先揭了,又把个禅堂上的封条后揭了。四个公公刚跨得一只脚进去,只见里面站着四个七长八大的汉子,都是一样的三个头,都一样的六只臂,都一样的青脸獠牙,朱砂头发,都一样的口似血盆,牙似削拐,齐声喝道:“是甚么人敢进这里来?”这一喝不至紧,把四个公公一个一筋斗,跌翻在禅堂里面,三魂渺渺归阴府,七魄茫茫赴九泉!
  
  亏了非幻禅师看见四个公公跌翻在地上,连忙的走近前来,飞上一道还魂符,送上一口受生丹,却才醒了一个又一个,醒了一个又一个,都说道:“怎么就错走了路头,走到阴司鬼国里面来了?那神头鬼脸的好怕人也!”非幻禅师说道:“列位公公为何到此?”马公公却把个猜疑的事,细说了一遍。禅师道:“列位差矣!俺师父自从见了万岁爷之后,显了多少神通。俺师父自从宝船离京之后,经了多少凶险。饶他就是王神姑七十二变,也脱不得俺师父的手。莫说只是这等一个道士,岂可不奈他何!就封上门含羞忍耻去了?”众公公道:“是我们一时之错。”非幻道:“你们请出去罢。”众公公离了禅堂,走到佛堂门外。马公公说道:“禅师老爷,你千万指引咱们一条阳路,咱们还要到阳间过得几年哩!切不可指我到阴路上行,就坏了你出家人的阴骘。”非幻说道:“阿弥陀佛!人不欺心终得命,不消半晌便还魂。列位公公,只管放心前去。”
  
  道犹未了,只见迎面一个人喝声道:“咄!”这一声喝不至紧,就把四个公公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云中,只说又是那个三头六臂,青脸獠牙的鬼打将来。看了一会,原来是征西右营大都督金天雷。四个公公认真了,却才放下心来。马公公道:“金将军,你来此何干?”金天雷说道:“奉元师军令,特来问候国师。”马公公道:“怎么今日就来问候国师?”金天雷说道:“国师封门,今朝已经七日,圆满了。”马公公道:“咱们只在禅堂里面跌得一跌,就是七日哩。”金天雷道:“老公公,你岂不闻洞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之事乎?”马公公道:“咱们才在禅堂里面出来,并不曾看见个国师的模样。”非幻道:“你们说是不曾看见家师,这如今哝也哝念经的是哪个?”金天雷是个莽撞将军,一径跑到禅堂里面,只见逼真的是个国师老爷坐在那里念经。
  
  金天雷看见国师老爷的金面,又不敢进去,又不好回来,只得双膝跪下,禀道:“末将金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