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道:“原来恁样。”就叫身边一个丫头叫做飞鸿,“你将桌上菜拿两碗,酒拿一壶,送去书房与那徐鹏吃去。”飞鸿应了,想道:“甚样一个徐鹏,相公这等夸奖他?等我去瞥他一瞥,看他是怎样嘴脸。”飞鸿拿了东西,一路来到书房,叫道:“徐鹏,徐鹏。”鹏子答应了。飞鸿道:“相公叫送些酒与你吃,来接去。”鹏子连忙出来接了。飞鸿暗道:“原来徐鹏也还好个模样儿,到象斯文出身,不似家里那些人粗头蠢脑的。我想娘子房里几个用人,都招了那些夯货,我若招得这样一个人,死也遂心了。不如先勾搭上了他,叫他对相公说情愿要招我。相公是心爱他的,料想必肯。”心意已定,只相机而行。正是:
未遭青眼文章伯,先透朱衣鉴常旨。
打听那一日公子往那王年伯家吃酒去了,飞鸿寻出一对戒指,一枝耳挖,一条绉纱汗巾,一总包将起来,自家掠掠鬓,抿抿头,走到书房来。但见他:头挽乌丝,面涂红粉。身着青衣,裙布荆钗无赛;腰缠罗帕春葱弱柳堪怜。两脚不大不小高底红鞋;半臂非旧非新,镶边绢面。虽不是玉楼上第一佳人,却也算香阁中无双使女。飞鸿轻轻的走进书房来,只见鹏子在那里写字。鹏子道:“飞鸿姐,你来做甚么?”飞鸿道:“相公不在家,我来顽耍一会儿。”就两手伏在鹏子桌案旁,看他写字。飞鸿道:“你的字到写得精致,不象相公的,一个大一个小七歪八扭的,怪道相公欢喜哩。”又问道:“相公今日王家吃酒,甚时节才回?”鹏子道:“大人家酒席那里就散?要回也要更把天气。”
飞鸿道:“相公不在家,我替你做伴儿可好?”鹏子道:“这个不敢劳。”飞鸿看见架上四季盆兰盛开,他就走去,折了两枝。一枝插在自家头上,拿一枝走进来,替鹏子簪在髻上,道:“好香花。”鹏子道:“不要乱摘,恐相公回来嗔怪。”飞鸿道:“你放心。有酒不饮是痴汉,有花不彩是呆人。”
他见鹏子只管写字,全不照他,他便走上前将鹏子背上捏了一把,道:“你不怕冷么?相公昨晚对娘子说,要买布做件棉袄与你穿,你这蛮子到造化哩!”鹏子道:“这是相公恩典,有甚造化不造化?”飞鸿道:“徐哥,我有件人事送你,你好些收着。”鹏子接过一看,见是那三种物件,就依旧放在桌子上,道:“你还拿去,我不敢受。我也无处收放,恐相公娘子查出不当稳便。”飞鸿道:“这是我梯己的物件,怕他则甚?你若说起相公,相公到好巧主儿。娘子房里头几个用人,那一个不摸摸捏捏的?偏见我不肯如他的意儿,所以娘子单爱的是我。徐哥,不瞒你说,你有甚事儿通知了我,我去对娘子说,看有那件不依。”鹏了道:“我也没甚事敢于烦娘子里面,”飞鸿道:“些小物件不肯收,当面来怪人。”就故意走近前,将那包物事拾起来,一把手就抱住了鹏子,这只手将那包物事往他袖子里乱塞,趁势儿捏了几把。徐鹏子反不好意思,只得走了起身,道:“尊重些,恐怕老爷晓得,问罪不便。”飞鸿见他不知局,一骨碌睡倒他牀上,口里哼哼唧唧,唱起俏冤家来了,徐鹏子见他皮缠不过,没法儿打发他出去,又怕人来撞见,故意道:“几乎忘记了,相公曾叫我在书铺里取书去,我要出门。飞鸿姐,你一个儿坐坐,还是怎样?待我好锁门。”
飞鸿见不是知音,只得爬了起来拾了那包对象藏在袖里道:“恁呆忘八羔子!送你的东西不要。”才出去了。这正是:
坐怀不乱柳下惠,见物不取杨四知。
流水落花消息杳,清天明月显心期。
却说那一日按院到了,要观风。学中领了题目,送来与卢公子做,又是徐鹏子代做了去。原来那按院与卢翰林同年,一见了公子这卷,大加称赏,拔取特一等一名,将文字发刊了,又备了一付礼来拜卢翰林,极口赞诵公子的文字。卢翰林道:“小儿谬蒙称许,其实过夸。忝在同年情谊还求直教才是。”按院道:“小弟非面谀,令郎才气,实是北方翘楚,将来决是英发的。恐怕小弟的批阅,还称诩不荆年兄试取一观。”就叫人送上那观风全卷,亲手揭那两篇,递与卢翰林。卢翰林一看,果然比往日所作不同暗自诧异却又不好自家夸奖得,只得道:“略称题情而已,怎么当得年兄那般赞扬。”作揖谢了。从此以后,凡遇月课、社课、各台观风,但是传题目来做的,没有一遭不是卢公子一等第一名。快活煞了一个卢公子,又快活煞一个卢翰林,并快活煞一个陈先生。两个人只道公子鸳鸯针。。用心攻书,文字骤进,那里疑心别样的缘故?恰是:竽与瑟混他一场,鲢共鲤谁分两样。
恰好那几时提学道来岁考,卢翰林要打发儿子去考,治酒饯行,极其隆盛。又送许多修金、盘费与了陈先生,叫他相伴儿子。陈先生得意扬扬,摩拳擦掌,极口道公子此去,定又是个一等一名,不消说得。卢翰林心下信了,难道口中还好说未必?只说道:“谢先生教导之功。”那晓得考过了不上几时,就也发案。看案之时,只见卢公子高高考在五等,这五等或者还是提学奉承他令尊的;不然,恐怕六等也就要见教了。卢翰林大怒,呼拿文字来看,道:“这样文章考五等不枉你。为何那日做出这样文字来?”公子道:“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