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通了一个乡亲,也是在京现任的,托他到徐刑部那里去认罪,道:“丁全自知该死,往日过恶,求念乡情,开他一线生路,情愿将原籍的房屋田产写献进来赎罪罢。”徐刑部道:“岂有此理!丁协公自是得罪掌科,与我面上全没相干。”那乡官道:“就不相干,也要求老乡亲做个鲁仲连,何如?”徐刑部道:“莫错疑了。我迟迟原无他意,三日内便见分晓。”
  这乡官回来对丁协公说了,丁协公心疑未定。果然过了三日听得册立东宫大赦天下。徐刑部就援例将丁全罪名开释了,问个罢职永不叙用例,做文回了堂上。堂上允了施行,这丁全才晓得徐刑部以德报怨,真正是仕途中圣贤,恩怨内菩萨,举家顶戴不荆次日青衣小帽,伺候刑部出堂,亲自拜谢。鹏子知得了,挂了一个牌道:会审钦件,一应公文不许投递。
  丁全看见牌面,谅道是盛德君子,不欲形人之恶的美意。在了大门口,端端正正磕了八个大头,口里不知咕咕哝哝祝赞的甚话。恰也凑巧,那丁全正在拜祝时节,只见又有一个人,破衣褴褛,飞跑走来,也跪在大门口,嘴里大声说道:“愿老爷、奶奶万代公侯,富贵联绵,子孙昌盛,享寿万年。”磕了无千带万头才起来。一爬起来,顶头撞了丁全。原来他两个人是相熟的,一会儿各诉前事,两个人齐打起乡谈来,合掌念佛而去。你道这是甚人?原来是那李麻子。这都是徐刑部公门中修行好处。门上人将此事传禀进去,他也不以为意。你看他受了多少磨难,功名被人占去,性命还要贴他。几乎连结发奶奶也将来不保,他一味以德报怨,全不记怀”冤仇”二字。虽是摩练学问,从艰苦中操出来的,却还是本来面目上原带了菩提种子。
  若学萧掌科,未尝不艰苦,不摩练,不能学他忘机了。后来转了吏部,升了太常巡抚,累官至吏部尚书,享年九十多岁。夫人生了二子,春樱因他无心之疑,也念贫时小菜收了做偏房,也生了一子。三子克绍书香,两个中了进士,一个中了举人,皆为名宦。这都是两夫妻宽仁积德之报也。 
 
  
  






第二卷 轻财色真强盗说法 出生死大义侠传心


  诗曰:
  莫道山人感慨深,乾坤何事肯幽暗。
  要离侠冢徒荒草,郭况才名为穴金。
  谁道千秋无正史,只缘三天有傍侵。
  凝眸细问当年事,大盗何曾在绿林。
  这-旨诗似无指实,不过感慨寄意,借此发挥那愤懑的意思。细看将来,却又似有所指一般,在下的抛了时名,日逐三餐淡饭,闲中不妨替他敲推一番何如。你说朝廷设了吏邵,日日推选许多官员。这些官,要他做甚。无非是要他治安百姓。那治安百姓的事体虽多,莫重在靖盗。所以说道,靖盗安民。朝廷有了文官,又设一班武官。自镇巡将领以下,又有那游击番捕。那些人,吃了朝廷钱粮,分明都是责备他靖盗安民的了。难道那做强盗的,生离娘胎,就注定是强盗不成?也有迫于饥寒的,也有犯事不赦的,无可奈何,不得不走这条路。只为其中也有许多负气口的人,藏身此地。也有仗义疏财的,也有闻难相救的,也有锄强扶弱拔刀借命的,也有败子回头替国家效用的。这班人,负不可一世之志,既不肯卑污无耻,与虫蚁般生死。又不肯做瞒心昧己的勾当,掠那黑暗钱财。宁可拼着一身品节不立,光光明明作个畅汉。做得来,横挺着身子:坏事时,硬伸个头颈。却比那暗中算计人东西的,觉得气象还峥嵘些。所以,先贤李涉赠他的诗云:
  相逢何用相回避,世上如今半是君。
  在当时,可以道得个半足君。如今,这句却要改了,改做“世上谁人得似君”。但这些人,第一件要那靖盗安民的正直廉明,不要为他每做个榜样。次之,朝廷要破格用人,不可拘定那一流一途才做得官。这些人,得一官半职,鼓舞才能,国家还可以收得人之效。我且说一个样子,与你听着。那司马晋时,吴下有两个名士,兄叫做陆机,弟叫做陆云。他家世相承,都做的是大官。莫说家资敌国,那门生故吏,也遍天下。孙吴败后,土地归了晋前。他兄弟一肚才学,不曾施展,又耐不过冷淡日子。因有了人荐他,收拾了许多东西,买船装到洛中见朝。那一日,舟泊河下,只听得一声胡哨,无数人涌将上船,把装束东西卷个罄尽。堆泊岸上,仍喊叫,拿着就杀。吓得那陆机,连忙往后梢舵上,蹲做一团躲了。那舵舱有个窗缝,他偷眼往外一看,只见岸上一张胡牀上,坐着个壮士。那壮士。头上襄绿帻。身穿红袍。气宇不凡,丰姿出众。手指东,人就往东;手指西,人就往西。分派物件,个个均匀。指挥奔走,人人如意。陆机看了,称羡不已。心下这等暗奖,口中也就不知不觉滞将出来,叫道:“岸上壮士,可通姓名,我有句话说。”到把那壮士吃了一惊,举头一望,却是个人蹲在舵舱里说话。便笑道:“你说甚么话哩?”陆机道:“我阅人多矣,看君的相貌举动,可借这般高大,埋没这条道路。何不弃了,读些书,养成学业,替朝廷做些事,也不枉这般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