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长卿《子虚》诸赋,本从《高唐》物色诸体,而辞胜之。《长门》从《骚》来,毋论胜屈,故高於宋也。长卿以赋为文,故《难蜀封禅》绵丽而少骨;贾傅以文为赋,故《吊屈鹏鸟》率直而少致。
太史公千秋轶才,而不晓作赋。其载《子虚上林》,亦以文辞宏丽,为世所珍而已,非真能赏咏之也。观其推重贾生诸赋可知。贾畅达用世之才耳,所为赋自是一家。太史公亦自有《士不遇赋》,绝不成文理。荀卿《成相》诸篇,便是千古恶道。
杂而不乱,复而不厌,其所以为屈乎?丽而不俳,放而有制,其所以为长卿乎?以整次求二子则寡矣。子云虽有剽模,尚少迳。班张而後,愈博愈晦愈下。
子云服膺长卿,尝曰:“长卿赋不是从人间来,其神化所至耻?”研摩白首,竟不能逮,乃谤言欺人云:“雕虫之技,壮夫不为。”遂开千古藏拙端,为宋人门户。
《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长门》一章,几於并美。阿娇复幸,不见纪传,此君深於爱才,优於风调,容或有这,史失载耳。凡出长卿手,靡不丽工至,独《琴心》二歌浅稚,或是一时匆卒,或後人傅益。子瞻乃谓李陵三章亦伪作,此儿童之见。夫工出意表,意寓法外,令曹氏父子犹尚难之,况他人乎?
《子虚》《上林》材极富,辞极丽,而运笔极古雅,精神极流动,意极高,所以不可及也。长沙有其意而无其材,班张潘有其材而无其笔,子云有其笔而不得其精神流动处。
《长门》“邪气壮而攻中”语,亦是太拙。至“揄长袂以自翳,数昔日之{侃言}殃”以後,如有神助。汉家雄主,例为色,或再幸再弃,不可知也。
孟坚《两都》,似不如张平子。平子虽有衍辞,而多佳境壮语。
“□ 薄怒以自持,曾不可乎犯干。目略微盼,精彩相授,志熊横出,不可胜记。”此玉之赋神女也。“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盼。”此玉之赋登徒也。“神光离合,乍阴乍阳。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盼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此子建之赋神女也。其妙处在意而不在象,然本之屈氏“满堂兮美人,忽与余兮目成。”“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变法而为之者也。
宋玉《讽赋》与《登徒子好色》一章,词旨不甚相远,故昭明遗之。《大言》《小言》,枚皋滑稽之流耳。《小言》无内之中本骋辞耳,而若薄有所悟。
班姬《捣素》如“阅绞练之初成,择玄黄之自出。准华裁於昔时,疑形异於今日”,又“书既封而重题,笥已缄而更结”,皆六朝鲍谢之所自出也。昭明知选彼而遗此,未审其故。
子云《逐贫赋》固为退之《送穷文》梯阶,然大单薄,少变化。内贫答主人“茅茨上阶,瑶台琼榭”之比,乃以俭答夺得,非贫答主人也。退之横出意变,而辞亦雄赡,末语“烧车与船,延之上坐”,亦自胜凡。子云之为赋、为《玄》、为《法言》,其旁搜酷拟,沉想曲换,亦自性近之耳,非必材高也。
傅武仲有《舞赋》,皆托宋玉为襄王问对。及阅《古文苑》宋玉《舞赋》,所少十分之七,而中间精语,如“华飞{髟肖}而杂纤罗”,大是丽语。至于形容舞态,如“罗衣从风,长袖交横。骆驿飞散,飒沓合并。绰约闲靡,机迅体轻”,又“回身还入,迫于急节。纡形赴远,ㄘ以摧折。纤蛾飞,缤若绝。”此外亦不多得也。岂武仲衍玉赋以为己作耶?抑後人节约武仲之赋,因序语而误以为玉作也?
枚乘《菟园赋》,记者以为王薨後,子皋所为。据结尾妇人先歌而後无和者,亦似不完之篇。
“凄唳辛酸,嘤嘤关关,若离鸿之鸣子也。含胡单谐,雍雍喈喈,若群雏之从母也。”其《笙赋》之巧诣乎?(“鸣”作“命”。)“器和故响逸,张急故声清,间辽故音Φ,弦长故微鸣。”其《琴赋》之实用乎?“扬和颜,攘皓腕”以至“变态无穷”数百语,稍极形容,盖叔夜善於琴故也。子渊《洞箫》、季长《长笛》,才不胜学,善铺叙而少发挥。《洞箫》孝子慈母之喻,不若安仁之切而雅也。
杨用所载七仄,如宋玉“吐舌万里唾四海”,纬书“七变入臼米出甲”,佛偈“一切水月一切摄”,七平如《文选》“离飞绡垂纤罗”,俱不如老杜“梨花梅花参差开”、“有客有客字子美”和美易读,而杨不之及。按傅武仲《舞赋》,家有《古文苑文选》,皆云“华飞绡杂纤罗”,不言“垂纤罗”也。
东方曼倩管公明郭景纯俱以奇才挟神术,而宦俱不达。景纯以舌为笔者也,公明以笔为舌者也,曼倩笔舌互用者也。若其超物之哲,曼倩为最,公明次之,景纯下矣。
●卷三
《檀弓》、《考工记》、《孟子》、左氏、《战国策》、司马迁,圣於文者乎?其叙事则化工之肖物。班氏,贤於文者乎?人巧极,天工错。庄生、《列子》、《楞严》、《维摩诘》,鬼神於文者乎?其达见,峡决而河溃也,窈冥变幻而莫知其端倪也。
诸文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