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听其真。”真者,性情也,性情不可强。观稼轩词知为豪杰,观白石词知为才人,其真处有自然流出者。词品之高低,当於此辨之。
○言情贵真词之言情,贵得其真。劳人思妇,孝子忠臣,各有其情。古无无情之词,亦无假其情之词。柳、秦之研婉,苏、辛之豪放,旨自言其情者也。必专言懊侬、子夜之情,情之为用,亦隘矣哉。
○词本古乐府词有於闺情者,本诸古乐府,须实有寄,言外自含高妙,始合古意。否则,绮罗香泽之态,适以掩风骨,汨心性耳。
○词当意馀於辞词当意馀於辞,不可辞馀於意。东坡谓少游“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二句,只说得车马楼下过耳,以其辞馀於意也。若意馀於辞,如东坡“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用张建封事。白石“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处里、飞近蛾绿”,用寿阳事,皆为玉田所称。盖辞简而馀意悠然不尽也。
○词有讽味词不显言直言,而隐然能感动人心,乃有关系,所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也。南唐李後主游宴,潘佑进词云:“楼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须夸烂熳。已失了春风一半。”盖谓外多敌国,地日侵削也。後主为之罢宴。词能如此,何减谏章。
○词宜自然词以自然为尚,自然者,不雕琢、不假借、不著色相、不落方诠也。古人名句,如“梅子黄时雨”、“云破月来花弄影”,不外自然而已。
○词宜清空词宜清空,然须才华富,藻采缛,而能清空一气者为贵。清者不染尘埃之谓,空者不著色相之谓。清则丽,空则灵,如月之曙,如气之秋,表圣品诗,可移之词。
○词宜浓淡适中词不宜过於设色,亦不宜过於白描。设色则无骨,白描则无采,如粲女试妆,不假珠悴而自然浓丽,不洗铅华而自然淡雅,得之矣。
○词全赖一清字词不尚铺叙,而事理自明,不尚议论,而情理自见,其间全赖一清字。骨理清,体格清,辞意清,更出以风流蕴藉之笔,则善矣。
○词宜空闲词当於空处起步,闲处著想,空则不占实位,而实意自笼住。闲则不犯正位,而正意自显出。若开口便实便正,神味索然矣。
○词之妙在神不在迹词韶丽处,不在涂脂抹粉也。诵东坡“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句,自觉口吻俱香。悲慨处不在叹逝伤离也,诵耆卿“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句,自觉神魂欲断。盖皆在神不在迹也。
○词须含蓄含蓄无穷,词之要诀。含蓄者意不浅露,语不穷尽,句中有馀味,篇中有馀意,其妙不外寄言而已。
○词须雅正宋人选词,多以雅名,俗俚固非雅,即过於稼艳,亦与雅远。雅者其意正大,其气和平,其气和平,其趣渊深也。
○词须幽涩皱瘦词能幽涩,则无浅滑之病,能皱瘦,则免痴肥之诮。观周美成、张子野两家词自见。
○词须气象壮阔词於清丽圆转中,间以壮阔之句,力量始大,玉田词往往如此。四言如“浪挟天浮,山邀云去”,五言如“月在万松顶”,七言如“衰草凄迷秋更绿”等句,皆气象壮阔,不作纤纤之态,但可付女郎低唱也。
○词须情景双绘词虽浓丽而乏趣味者,以其但知作情景两分语,不知作景中有情、情中有景语耳。“雨打梨花深闭门”、“落红万点愁如海”,皆情景双绘,故称好句,而趣味无穷。
○词不宜俗白石诗云:“自制新词韵最娇”,娇者如出水芙蓉,亭亭可爱也。徒以嫣媚为娇,则其韵近俗矣。试观白石词,何尝有一语涉於嫣媚。
○词须有馀音坡公赤壁赋云:“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馀音袅袅,不绝如缕。”词之音节意旨能合乎此,庶可吹洞箫以和之。
○词须用意深用笔曲词之妙,在透过,在翻转,在折进,“自是春心撩乱,非关春梦无凭”,透过也。“若说愁随春至,可怜冤煞东风”,翻转也。“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折进也。三者不外用意深,而用笔曲。
○词贵愈转愈深词贵愈转愈深。稼轩云:“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玉田云:“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下句即从上句转出,而意更深远。
○词中写景言情之善者写景贵淡远有神,勿堕而奇险。言情贵蕴藉有致,勿浸而淫亵。晓风残月,衰草微云,写景之善者也。红雨飞愁,黄花比瘦,言情之善者也。
○词中咏古榛苓思美人,风雨思君子,凡登临吊古之词,须有此思致,斯兴高远,万象皆为我用,咏古即以咏怀矣。
○词中感时感时之作,必借景以形之。如稼轩云:“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同甫云:“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不言正意,而言外有无穷感慨。
○词中咏物咏物之作,在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於其内,斯寄遥深,非沾沾焉咏一物矣。如王碧山咏新月之眉妩,咏梅之高阳台,咏榴之庆清朝,皆别有所指,故其词郁伊善感。
○词当辨韵味词之蕴藉,家还少游、美成,然不可入於淫靡。绵婉宜学耆卿、易安,然不可失於纤巧。雄爽宜学东坡、稼轩,然不可近於粗厉。流畅宜学白石、玉田,然不可流於浅易。此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