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别具隐秀。持盒夙宗山谷,此作近之。
草夫要持盒以诗寿予六十,属与予皆病剧,既幸无恙,因寄长篇言怀且补祝云:“人生离合纷总总,双鲤尺书岁几奉。念予春来有好怀,童稚尊昙左右拥。维摩说病昔自病,身似芭蕉虞不巩。书来开读三叹息,我亦棱芩空药笼。乡人谢李入鬼录,转眼牛羊上丘垄。当时果随二子逝,敢望时评判轻重。太岁之神聊戏人,龙蛇已过今无恐。升阳迫阴又地震,南国烟尘方洞。谁移鳌首戴山根,恨与修罗同藕孔。口衔干戚刑天舞,俯瞰吾侪如蠛蠓。岂知性命要苟全,心事昭昭倚天宠。日中必й或失时,闻鸡不起非无勇。冰崖雪谷千丈松,得寿何嫌称散冗。高斋日据槁梧瞑,无成与亏弦不动。箸书扃不示人,弃笔纵横已成冢。文字日损至于无,过耳春禽与秋萤。老来婚嫁傥身累,古籍校譬防目肿。入城为爱湖上楼,晴日西山气高耸。湖荷未叶水光白,坐对玉盘贮银汞。东头乐此当频来,莫被Θ犁长梏摹。”鲁民困于农事,终岁不入城,诚有“Θ犁梏萃”之概。予于文字,真将“损至于无”,岁才一二首而已。失时无勇之叹,非其人孰知之?真挚沈痛,又脱山谷而近少陵。
彭泽汪国垣(辟疆),遇于程宅席上。次日谒予,未晤,有诗云:“汐社遣民几辈存,漉巾坐对雨镫昏。烟萝刻意心如在,江海收身道益尊。强语文章人共惜,即论世却我何言。城南蹑屣从公处,转觉余情入酒温。”“强语文章”,知我者犹未能道及。于此少年,不能无感。
湘中前侍御赵启霖(芷生),以《山居》二十首寄退庐。录其五:“澈底浑无用,幽栖但苟全。逃名青史外,送日绿芜边。播荡知何世,盘桓别有天。予怀自多惬,已觉愧林泉。”“萁朔何曾改,柴门亦自珍。当阶桐叶长,缘圃豆苗新。肮脏仍初服,疏狂尚角巾。空山无可语,一问烂柯人。”“东轩数武外,曲径接松阴。风雨一相续,莓苔如许深。幽寻乘石磴,随意过云岑。莫话神州事,浮生亦陆沈。”“不辞来往数,野老与园丁。占候谙农谚,周旋讲《孝经》。天心方缅邈,吾道在沈冥。日暮墟烟起,樵歌亦可听。”“旧句留红药,前尘过绿槐。倚楼肠易断,支枕梦初回。历历看棋局,荒荒有钓台。何须千载后,始似鹤归来。”乱后,贤者伏处,亦各自得田园之乐,要不能无杜陵哀世耳。
都中歌者崔灵芝,工《蚨蝶杯》,每内廷供奉,辄演此出。驾部雷凤鼎(菊农)尝赠句云:“十年不作钧天梦,肠断崔郎《蚨蝶杯》。”壬子秋,菊农犹在京,都崔重演,为感赋云:“行行煤市又斜街,五步逢楼十步台。忍听崔郎歌此曲,故宫新雨落秋槐。”虽《凝碧》同情,然痛深于右丞已。
复辟败后,菊农自临川来,访予湖上,出其前岁《中秋待月不至赋呈梅盒道人》,云:“谁道今宵多得月,四更月未上纱。微风槐落一片叶,小雨桂开全树花。玉宇琼楼空有梦,人间天上两无家。痴心坐待云销尽,重把清光照鬓华。”玉魄乍明,坏云重掩,恐终不沭清光之照。又有句云:“故山何地容疏放,断发余生饮恨长。”予昔赏其《咏菊》云:“早岁诗非平淡境,后开花似老成人。”孰知晚境转入怨悱幽伤,竟不得趋于平淡耶?“北阙遥瞻天子气,东山重起帝王师。”李翊煌(博孙)寿陈强庵师傅句,意固不与宗社之亡也。菊农将归临川,晤予不及,属熊腾(万松)告予载入诗话。且言博孙箸述,恐其后人未必能传,存此以见其人。博孙虽与菊农同邑,官京曹时交不甚深,乃倦倦其身后如是,古人敦厚之风,过此殆不可复见。
光绪之季,大臣多挟赃私,屏居沪上,享繁华声色之乐。迨及国变,王公世族、故旧大僚并海内名流充满津沪,争以租界为避荒之野。宜黄符璋(笑拈)大令有句云:“禹域九州蛮界好,天弧一角客星多。”盖纪实也,语亦戛戛独造。
迩来国内无事不规步欧日,进用率多留学少年。伯琴《过某氏园林》有句云:“共道好花来异域,可怜十九不知名。”
鲁民喜予人日过愿丰庄,云:“君返衡庐我避荒,老年相见不寻常。即今健在双逢鬓,乘兴来游一苇航。野有《春秋》严乱贼,世无石勒抗高光。一尊暂得开怀抱,不用题诗寄革堂。”庄居去故村园虽只隔八九里,然稍偏僻,一年中不数见。诸友天涯,则惟“落月屋梁”、“暮天云树”已耳。
持盒近作怀古诗,寄《咏顾甯人》一首,云:“青史几大事,历历有成亏。伤哉亭林叟,乃以不为为。剪发走边塞,不遇奇男儿。南北拜诸陵,歌诗愤以悲。忠诚苟不如,未可托无时。”甯人之时,可以不为,而志犹不已,故述之以勉。
草夫奇其《寿质斋和尚》近作,云:“楼处云根日月长,山中一枕几沧桑。眼看蜃气弥天满,坐悟禅心与世忘。衣钵千年传法雨,楼台三面起灵芒。赵州别后赶承懒,回首悬知两鬓霜。”注:“质斋住万载灵芒山,频年盛建楼阁。”又《郑坊舟中阻风》二绝云:“万窍呼号动地悲,冥冥阴雨欲昏时。篙工只畏风波险,不悟争途已后期。”“羁旅浮沈一叶轻,中流容与百无成。精禽休说填沧海,破浪谁为万里行。”用意皆进一层,墒切当时事实,与绍唐、市汊作意各有在,此更沈痛。草夫诗境近进,所作益少。
藕舫为万松写所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