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辈所取,其难如此。予尝与能诗者论书止于晋,而诗止于唐。盖唐自大历以来,诗人无不可观者,特晚唐气象衰苶耳。”
《后山诗话》云:“余以古文为三等:周为上,七国次之,汉为下。周之文雅,七国之文壮伟,其失骋。汉之文华瞻,其失缓。东汉而下无取焉。”
卷第三
卷第三
五柳先生上
东坡云:“世传桃源事,多过其实。考渊明所记,止言先世避秦乱来此,则渔人所见,似是其子孙,非秦人不死者也。又云‘杀鸡作食’,岂有仙而杀者乎?旧说南阳有菊水,水甘而芳,居民三十余家,饮其水皆寿,或至百二三十岁。蜀青城山老人村有五世孙者,道极崄远,生不识盐醯,而溪中多枸杞根如龙蛇,饮其水,故寿,近岁道稍通,渐能致五味,而寿亦益衰。桃源盖此比也。使武陵太守得而至焉,则已化为争夺之场久矣。常意天壤之间,若此者甚众,不独桃源。”苕溪渔隐曰:“东坡此论,盖辨证唐人以桃源为神仙,如王摩诘、刘梦得、韩退之作《桃源行》是也。惟王介甫作《桃源行》,与东坡之论暗合,今具载其词云:‘望夷宫中鹿为马,秦人半死长城下,避世不独商山翁,亦有桃源种桃者。此来种桃经几春,采花食实枝为薪,儿孙生长与世隔,虽有父子无君臣。渔郎漾舟迷远近,花间相见惊相问,世上惟知古有秦,山中岂料今为晋。闻道长安吹战尘,春风回首一沾巾,重华一去宁复得,天下纷纷经几秦。’洪驹父云:‘桃源非神仙,予素知状,此来见东坡《和渊明桃源诗序》,论其非神仙,暗与人意合。’其敢妄言如此,岂非预先偷子一联诗乎。”
《高斋诗话》云:“荆公《桃源行》云:‘望夷宫中鹿为马,秦人半死长城下。’指鹿为马,乃二世事,而长城之役,(“役”原误作“后”,今据元本校改。)乃始皇也。又指鹿事不在望夷宫中,荆公此诗,追配古人,惜乎用事失照管,为可恨耳。”
唐子西《语录》云:“唐人有诗云:‘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及观元亮诗云:‘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便觉唐人费力。如《桃源记》言:‘尚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可见造语之简妙。盖晋人工造语,而元亮其尤也。”
山谷云:“东坡在颍州时,因欧阳叔弼读《元载传》,叹渊明之绝识,故作诗云:‘渊明求县令,本缘食不足,束带向督邮,小屈未为辱,翻然赋《归去》,岂不念穷独,重以五斗米,折腰营口腹。如何元相国,(元本、徐钞本、旧钞本“如何”作“云何”。)万钟不满欲,胡椒铢两多,安用八百斛,以此杀其身,何翅抵鹊玉。往者不可悔,(“悔”原作“侮”,今据元本、徐钞本、旧钞本校改。)吾其反自烛。’渊明隐约栗里、柴桑之间,或饭不足也。颜延年送钱二十万,即日送酒家,与蓄积不知纪极,至藏胡椒八百斛者,相去远近,岂直睢阳苏合弹与蜣蜋粪丸比哉?”
韩子苍云:“以《渊明传》及诗考之,自庚子岁始作建威参军,由参军为彭泽令,遂弃官归,是岁乙巳,凡为吏者六岁,故云‘畴昔居上京,六载去还归。’然渊明乙巳岁三月尚为参军,十一月去彭泽,而云‘家贫耕植不足自给’,何也?传言:‘渊明以郡遣督邮至,即日解印绶去。’而渊明《自序》以程氏妹丧去奔武昌。余观此士,既以违己交病,又愧役于口腹,意不欲仕久矣,及因妹丧即去,盖其孝友如此。世人但以不屈于州县吏为高,故以因督邮而去。此士识时委命,其意固有在矣,岂一督邮能为之去就哉?躬耕乞食,且犹不耻,而耻屈于督邮,必不然矣。”
东坡云:“孔子不取微生高,孟子不取于陵仲子,恶其不情也。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迎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苕溪渔隐曰:“余尝三复斯言,可谓至论。而《冷斋夜话》辄窜易其语,杂以汉高帝之事,决非东坡议论也。吾故表而出之。”
东坡云:“余旧好诵陶潜《归去来》,尝患其不入音律,近辄微加增损,作《般涉调哨遍》,虽微改其词,而不改其意,请以《文选》及本传考之,方知字字背非创入也。词曰:‘为米折腰,因酒弃家,身口交相累。归去来,谁不遣君归,觉从前俱非今是。露未晞,征夫指予归路,门前笑语喧童稚。嗟旧菊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但小窗容膝,闭柴扉,策杖看孤云暮鸿飞,云出无心,鸟倦知还,本非有意。噫归去来兮,我今忘我兼忘世。亲戚无浪语,琴书中有真味。(旧钞本无“中”字。)步翠麓崎岖,泛清溪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观草木欣荣,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念寓形宇内复几时,不自觉,皇皇欲何之。委吾心,去留谁计。神仙知在何处,富贵非吾志。但知临水登山,啸咏自引,壶觞自醉,此生天命更奚疑。且乘流遇坎还止。’”
东坡云:“陶潜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采菊之次,偶然见山,初不用意,而景与意会,故可喜也。今皆作‘望南山’。杜子美云:‘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盖灭没于烟波间耳,而宋敏求谓予云:‘鸥不解没,改作波字。’二诗改此两字,觉一篇神气索然也。”
《冷斋夜话》云:“老杜‘白鸥波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