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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苕溪渔隐丛话-宋-胡仔-第17页

’者,使所见果到此,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句,有何不可为?惟徒能言之,此禅家所谓语到而实无见处也。往往有好句当面蹉过,若‘吟成一个字,捻断数茎须’,不知何处合费许辛苦?正恐虽捻尽须,不过能作‘药杵声中捣残梦,茶铛影里煮孤灯’句耳。人之相去,固不远哉。”
唐子西《语录》云:“诗最难事也,吾于佗文不至蹇涩,惟作诗甚苦,悲吟累日,仅能成篇,初读时未见可羞处,姑置之,明日取读,瑕疵百出,辄复悲吟累日,反复改正,比之前时,稍稍有加焉。复数日,取出读之,疵病复出。凡如此数四,方敢示人,然终不能奇。李贺母责贺曰:‘是儿必欲呕出心乃已。’非过论也。今之君子,动辄千百言,略不经意,真可愧哉。”
东坡云:“仆尝梦见人,云是杜子美,谓仆曰:‘世人多误会予《八阵》诗,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世人皆以谓先主、武侯皆欲与关羽复仇,故恨不能灭吴,非也。我意本谓吴、蜀唇齿之国,不当相图,晋之所以能取蜀有吞吴之意,此为恨耳。’此理甚长。然子美死已四百年,而犹不忘诗,区区自别其意者,真书生之习气也邪。”
《西清诗话》云:“《游龙门诗》:‘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黄鲁直校本云:‘王介甫云,天阙当作天阅,对云卧为亲切。’尝读韦述《东都记》:‘龙门号双阙,以与大内对峙,若天阙焉。’此游龙门诗也,用阙字何疑。”
《少陵诗正异》云:“‘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世传古本作天窥,今从之。《庄子》之管窥天,正用此字。旧集讹作阙,又或作关,今不取。盖先生诗该众美者,不唯近体严于属对,至于古风句对者亦然,观此诗可见矣。近人论诗,多以不必属对为高古,何邪?故详之篇首,以俟知者焉。”
黄氏《多识录》云:“《游奉先寺诗》云:‘天阙象纬逼’,此寺今在西洛之龙门,按韦述《东都记》云:‘龙门号双阙,以与大内对峙,若天阙焉。’方知老杜用天阙,盖指龙门也,后人妄改为天关,荆公又改为天阅,皆非。”
《学林新编》云:“《田舍诗》曰:‘榉柳枝枝弱,枇杷树树香。’或说榉柳者,柳之一种,其名为榉柳,非双声字也,枇杷乃双声字,榉柳不可以对枇杷。某案:此诗题曰《田舍》,则当在田舍时偶见二物,盖所谓景物如此,乃以为对尔。《觅松苗子诗》曰:‘落落出群非榉柳,青青不朽岂杨梅。’以榉柳对杨梅,乃正对也。然则以榉柳对枇杷非误也。《寄高詹事诗》云:‘天上多鸿雁,池中足鲤鱼。’鸿雁二物也,鲤者,鱼之一种,其名为鲤,疑不可以对鸿雁。然《怀李太白》诗曰:‘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则以鸿雁对江湖为正对矣。《得舍弟消息诗》曰:‘浪传乌鹊喜,深负鹡鸰诗。’乌鹊二物,疑不可以对鹡鸰。然《偶题诗》曰:‘音书恨乌鹊,号怒怪熊罴。’则以乌鹊对熊罴为正对矣。《寄李白诗》曰:‘几年遭鵩鸟,独泣向麒麟。’鵩鸟乃鸟之名鵩者,疑不可以对麒麟。然《寄贾岳州严巴州两阁老》诗曰:‘貔虎开金甲,麒麟受玉鞭。’则以貔虎对麒麟为正对矣。《哭韦晋之诗》曰:‘鵩鸟长沙讳,犀牛蜀郡怜。’以鵩鸟对犀牛为正对矣。子美岂不知对属之偏正邪?盖其纵横出入无不合也。”
王直方《诗话》云:“沈存中云:‘如厨人具鸡黍,稚子摘杨梅,盖以鸡对杨皆为假借。’田承君云:‘鸡黍两事,那得以杨梅为对。’范蜀公云:‘武侯庙柏今十丈,而杜工部云黛色参天二千尺,古之诗人好大其事,大率如此。’而沈存中又云:‘霜皮溜雨四十围,乃是七尺,而长二千尺,无乃大细长乎?’余以为论诗正不当尔,二公之言皆非也。”
《遯斋闲览》云:“沈内翰讥‘黛色参天二千尺’之句,以谓四十围配二千尺为大细长。不知子美之意但言其色而已,犹言其翠色苍然,仰视高远,有至于二千尺而几于参天也。若如此求疵,则二千尺固未足以参天,而诗人谓‘峻极于天’者,更为妄语。又破退之《城南联句》‘竹影金锁碎’,云金锁碎者乃日光,题中无日字,不当言竹影。凡物因日而有影,苟无日,影从何生,言竹影即日光在其中矣。如荆公《金山寺诗》云:‘江月入松金破碎’,亦须藉松影,方见月光之破碎,却怪题中无影字可乎?善论诗者,正不应尔。”
《缃素杂记》云:“沈存中《笔谈》云:‘《武侯庙柏诗》,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四十围乃是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乎?’予谓存中性机警,善《九章算术》,独于此为误,何也?古制以围三径一,四十围即百二十尺,围有百二十尺,即径四十尺矣,安得云七尺也?若以人两手大指相合为一围,则是一小尺即径一丈三尺三寸,又安得云七尺也?武侯庙柏,当从古制为定,则径四十尺,其长二千尺宜矣,岂得以太细长讥之乎?老杜号为诗史,何肯妄为云云也。”
《学林新编》云:“《古柏行》曰:‘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沈存中《笔谈》云:‘无乃大细长?’某案子美《潼关吏诗》曰:‘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岂有万丈城邪?姑言其高。四十围二千尺者,亦姑言其高且大也。诗人之言当如此。而存中乃拘以尺寸校之,则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