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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围炉诗话-清-吴乔-第4页

雅》于杜诗,不可胜举。而如王昌龄之‘明堂坐天子,月朔朝诸侯。清乐动千门,皇风被九州’,韦应物之‘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王建为田弘正所作之《朝天词》,罗隐之‘静怜贵族谋身易,危觉文皇创业难’,皆二《雅》之遗意也。《风》与《骚》,则全唐之所自出,不可胜举。‘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兴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比也。‘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赋也。”
  朱子尽去旧序,但据经文以为注,使《三百篇》尽出于赋乃可,安得据比兴之词以求远古之事乎?宋人不知比兴,小则为害于唐体,大则为害于《三百》。
  大抵文章实做则有尽,虚做则无穷。《雅》、《颂》多赋,是实做;《风》、《骚》多比兴,是虚做。唐诗多宗《风》、《骚》,所以灵妙。
  诗之失比兴,非细故也。比兴是虚句活句,赋是实句。有比兴则实句变为活句,无比兴则实句变成死句。许浑诗有力量,而当时以为不如不作,无比兴,说死句也。
  明人不知比兴而说唐诗,开口便错。义山之“侍臣最有相如渴,不赐金茎露一杯”,言表露试之冶病,可知真伪,讽宪、武之求仙也。白雪楼大诗伯以为宫怨,评曰:“望幸之思怅然。”呵呵!
  宋诗率直,失比兴而赋犹存。弘、嘉人诗无文理,并赋亦失之。
  梵偈四五七字为句而无韵,殊不碍读,子瞻杂文多效之。诗入歌喉,故须有韵,韵乃其末务也。故《三百篇》叶者居多,《菁菁者莪》篇叶“仪”以就“莪”、“阿”,固可,叶“莪”、“阿”以就“仪”,亦无不可,于意无伤故也。诗宗《三百篇》,自当遵其用韵之法。汉至六朝,此意未失。休文四声韵,小学家言,本不为诗,诗人亦不遵用。唐玄宗时,孙忄面始就陆法言之《切韵》以为《唐韵》。肃宗时以此为取士之式,诗从此受桎梏。元、白作步韵诗,直是菹醢。或曰古体可用古韵,唐体当用《唐韵》。夫然则唐体别自为诗,不宗《三百》耶?古人多有韵,韵又皆叶用,毛晃误以为古人实有是读而作《古韵》,何异于衮衣玉食之世,论茹毛饮血事耶?
  古人作诗,不惟不拘韵,并不拘四声,宜平则仄读为平,宜仄则平读为仄,观“望”、“忘”二字可见。《三百》至晋、宋皆然,故不言声病。休文作四声韵,而声病之说起焉。可知声病虽王元长等所立,而实因乎沈氏之四声矣。梁武帝不许四声,诗中高见。
  诗本乐歌,定当有韵,犹今曲之有韵也。今之《曲韵》,“庚”、“青”、“真”、“文”等合用,初无碍乎歌喉。诗已不歌,而韵部反狭,奉《平水韵》如圣经国律,而置性情之道如弁髦,事之顾奴失主,莫甚于此!
  《青箱杂记》载郑谷、齐己、黄损等定今体诗格云:“用韵有数格,曰葫芦,曰辘轳,曰进退。葫芦韵者,先二後四;辘轳韵者,双出双入;进退韵者,一进一退。”引李师中《送唐介》诗云:“孤忠自许众不与,独立敢言人所难。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如山。并游英俊颜何厚?未死奸谀骨已寒。天为吾皇扶社稷,肯教夫子不生还?”八句诗一“难”三“寒”同部,二“山”四“还”又一部,为进退韵格之证。而葫芦、辘轳未有引证。别本诗话引太白“我携一尊酒”为葫芦韵之例,引“汉帝宠阿娇”为辘轳韵之例,乃古诗也。
  《唐韵》视今之《平水韵》“冬”分“钟”、“支”分“脂”,似乎狭矣,而有葫芦韵用法,辘轳韵用法,进退韵用法,有嫌韵,有兼韵,有通用,有转用,有叶用,作者犹得辗转言情。《平水韵》似宽,而葫芦等诸法俱废,则实狭矣。
  问曰:“二美大呵出韵诗,是否如何?”答曰:“出韵必是起句,起句可用仄声字,出韵何妨。盖律诗止言四韵,绝句止言二韵,王子安《滕王阁》诗八句六韵,而序曰‘四韵俱成’,以‘渚’与‘悠’不在韵数中也。出韵诗虽是晚唐变体,然非晚不及盛之关系处。如元美兄弟之说,但不出韵,即是盛唐耶?”
  问曰:“用韵以何者为准则?”答曰:“韵书自曹魏李登、梁沈约以来,其故甚繁,此难具述。唐之官韵今不可得,北宋《礼部韵》,余曾见二本,皆一东、二冬、三钟者也。名《广韵》者,因《唐韵》而广之者也,即此可以知《唐韵》矣。今世通行之一东、二冬、三江、四支之韵,乃宋理宗时平水刘渊,并旧韵之二百六部,以为一百七部而成之者也。旧韵一东独用,二冬三钟通用,渊则竟并通用者为一部。古韵通转者,东、冬、江、阳、庚、青、蒸七部为一部,支、微、齐、佳、灰、鱼、虞、歌、麻、尤十韵为一部,真、文、元、寒、删、先六韵为一部,侵、覃、盐、咸四韵为一部。韵之通转,又分两界,有入声者十七部为一界,无入声者十三部为一界,两界不相通转。通转有部、有类、有界,平上去各自通转为部,东董送、真轸震通转为类,有入声、无入声通转为界。非此则谓之叶,叶乃通转之穷也。自《平水韵》行,而北宋之《礼部韵》诗家名公俱未经目,界部通转叶之法俱不讲,唐人葫芦、辘轳、进退之法,何所考哉!”
  唐人有嫌韵、兼韵之法。嫌韵即出韵也。兼韵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