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真是《六经》鼓吹。”
又曰:“李贺骨劲而神秀,在中唐最高深浑厚有气格,奇不入诞,丽不入纤。虽与温、李并称西昆,温、李纤丽而长于近体,七言古效长吉,全不得神。”黄公此言,高识过人远矣。
又曰:“《品汇》以张、王并列,极当。张籍善为哀婉之音,有娇弦玉指之态。仲初妙在不含蓄,有晓钟残角之音。人但言仲初《宫词》,如食熊而取脑也。司马律不佳,排律尤劣,方回亦以为一体,列之为式,陋矣!”
又曰:“元、白诗不高,论诗却高。微之《少陵墓志》、《叙诗与乐天书》,乐天《与元九书》,深得六义之解。白实清绮之才,乐府杂律诗极多可观,而受病有二:一务多,一强学少陵。率尔下笔,言之无文,行之不远。选白诗者从无精识,喜恬淡则兼收鄙俚,尚气骨则并削风藻。”
又曰:“诗至元、白,又一大变矣。两人虽并称而却有不同:选语之工,白不如元;波澜之阔,元不如白。白于苍莽中时存古调,元精工处亦杂新声。微之自是轻艳之才,排律动数十韵,虽有秀句,牵凑亦多;惟乐府多佳作。”
又曰:“李绅以歌行自负,乐天亦称之。今不可见,惟留《追昔游集》耳。其诗颇有体格,少以《悯农》诗为吕温所赏,二绝盛传,吕之赏鉴不谬。沈下贤集不传,宋人取稗史梦中诗成集,可笑。”
又曰:“贾岛诗最佳者,终以卷首《古意》为尤。五言诗实为清绝,有孟襄阳不能过者。其句多是深思静会得之。阆仙有精思而无快笔,往往意工于词。而好用倒句,又是一病。效贾体者多专意中联,忽略首尾,故人都少之。《纪事》谓‘阆仙变格入僻,以矫元、白’。愚谓元、白之体,己自讳之,亦何足矫。当矫者,鄙俚率直也。贾古诗此病亦多。‘郊寒岛瘦,元轻白俗’,病总在乎俗。酸陋亦是俗。元、白有袒裼裸裎之容,阆仙有囚首垢面之状。好色而淫,怨诽而乱,均伤大雅。”
又曰:“姚合之‘武帝自知身不死,教修玉殿号长生’,觉顾况之‘岂知今夜长生殿,独闭空山月影寒’,味索然矣!”乔曰:“诗固贵意,而意犹不足以尽诗。姚、顾同是唐人,诗意又同,而相去甚远,词为之也。”
又曰:“秘书与阆仙善,兼效其体。古诗气格近之,而无其酸。近体如‘酒熟听琴酌,诗成削树题’,‘过门无马迹,满宅是蝉声’,‘看月嫌松密,垂纶爱水深’,‘弄日莺狂语,迎风蝶倒飞’,皆甚新警,为宋人所尊。”
又曰:“朱庆馀不解古诗,近体惟工绝句。如《公子行》:‘从结客冶游时,忘却红楼薄暮期。醉上黄金堤上去,马鞭捎断绿杨丝。’末句应次句,写匆匆归景,颊上添毫。”
又曰:“高贺诗清刻,恨不脱僧气。章孝标与其子碣诗格俱卑,碣尤力弱。”
又曰:“张祜宫体诸诗皆浅淡,惟《金山寺》诗,自以为敌綦毋潜《灵隐寺禅院诗》。余谓可敌王湾《北固》诗。”
又曰:“杜牧诗惟绝句最多风调,馀不能。然《杜秋娘诗》至‘我昨过金陵,闻之为欷’,诗意已足,以後引夏姬、西子等,则十纸难竟。又有‘指何为而捉’等,是岂雅人深致?不及《琵琶行》多矣。其七言律亦极有佳致。李群玉《梅花》诗云:‘玉鳞寂寂飞斜月,素艳亭亭对夕阳。’高秉编入古诗,殊谬,当仍原有集作排律耳。《诗品》、《品汇》皆作‘素手’,余意其不切梅。本集作‘素艳’,‘艳’字韵不高而稳。文山在晚唐不染轻靡僻涩之习,五古有素风,少警拔。其于温、李不为,亦不能也。”
又曰:“飞卿之才,能瑰丽而不能澹远,能尖新而不能雅正,能矜饰而不能自然,其警慧处,殊不易得。顾华玉极口诋之,如苎萝之女,使之负薪矣。七古句雕字琢,腴而实枯,远而实近,然亦秀色可餐。应对之才,不必责之理也。五言律尤多警句,七言律实自动人。温之与李,互有高下。飞卿‘十幅锦帆风力满,连天展尽金芙蓉’,极力描写豪奢,不及义山‘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而‘地下若逢陈後主,岂宜重问《後庭花》’,不及飞卿‘後主荒宫有晓莺,飞来只隔西江水’之含蓄。”乔谓义山诗思深而大,温断不及。而温之“钓渚别来应更好,春风还为起微波”,宁不淡远?大抵古人难以一语断尽。
又曰:“飞卿子宪集不传,《杏花》诗流传人口:‘店香风起夜,村白雨休朝。’殊有凤毛。宪登第後诉父屈曰:‘峨眉先妒,明妃为去国之人;猿臂自伤,李广乃不侯之将。’此事差慰人意。李未闻有贤子。”乔曰:“乐天极爱义山诗,谓之曰:‘吾死当为尔子。’义山因名其子为白老,然无乐天一字也。观此,可知张承吉事成于气激,固怜于才者也。余每读‘明妃’、‘李广’句,必为泣下。叙述感动千载後人,知将门有将矣。顾东桥颇有佳句,功力不深,自居盛唐,故讪飞卿。毁人可以自成,为李、杜也易矣!”
又曰:“义山绮才艳骨,作古诗乃学少陵,颇能质朴,而终有‘镜好鸾空舞,帘疏燕误飞’等语。《韩碑》诗亦甚肖韩,得《石鼓歌》气概,造语更胜之。”乔曰:“少陵诗是义山根本得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