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余自吏议不得留江后,姬曰:“君此后江湖载酒,宜豫留心一契合之人。”余诘其故,曰:“君为尊亲所屈,奉檄色喜,自断不忍远离膝下,但今既有此中沮,或者改官远省,太夫人既惮长途,不能就养,夫人又以多病不去,我何忍侍君独行?且寒暑抑搔,晨昏侍奉,留我替君之职,即以摅君之忧。至君之起居寒暖,必得一解事者,悉心护君。虽千山万水,吾心慰矣。”此姬自上年十月以来,屡屡为余言之者,孰知黄花续命之言,即为紫玉成烟之谶哉。   
  蓉湖施生,隐于阛阓,掷六木以决祸福,闻有奇验,余就卜流年休咎。生曰:“他事甚利,惟不免破镜之戚。”问能解否,曰:“小星替月可解也。”更请其它,曰:“嘒彼三五,或免递及之祸。”时平阳中瀚自淮南来,为姬推算,亦如生言。爰就邻觋陇西氏占之,曰:“前身是香界司花仙史,艳金玉之缘,遂为华法所转。爰缘将尽,会当御风以归尔。”允庄闻之,亟请于堂上,为余量珠购艳,以应施生之说。余曰:“新人苛可移情,辄使桃僵李代,拊心自问,已觉不情。设令胶先续断,香不返魂。长留薄幸之名,莫雪向隅之恨,更非我之所愿。又岂卿之所安哉?”允庄曰:“然则,如何而后可?”余曰:“姬素恋切所生,恒见望云兴叹。还珠益算,此诚日者无聊之极思。然其徙倚绵延,屡烦慈顾,每与言及,涕泗不安。曷以归省之计,为伊却病之方乎?”允庄颔之,乃为请于重闱,整装以定归计焉。   
  四月下浣五日,太夫人雪涕命余曰:“紫姬以归省之计,为却病之方。果如所言,实为至愿。惟值江风暑雨,实劳我心。汝可祷之于神,以决行止。”余因祷于武帝庙,其签诗曰:“贵人相遇水云乡,冷淡交情滋味长。黄阁开时延故客,骅骝应得骋康庄。”太夫人见有“骅骝康庄”之语,以为道路平安,乃许归省。孰知三槐堂中,西偏楹帖,大书深刻曰:“康庄骥足蹑青云。”而姬殁后,槥停适当其处。开我西阁门,坐我绿阴床。事后追思,如梦如幻,神能知之而不能拯之。岂苍苍定数,竟属万难挽回哉?   
  紫姬行后,允庄寄以诗曰:
  梅雨丝丝暗画楼,玉人扶病上扁舟。
  钏松皓腕香桃瘦,带缓纤腰弱柳柔。
  五月江声流短梦,六朝山色送新愁。
  勤调药里删离恨,好寄平安水阁头。
紫姬依韵和之,并呈太夫人,诗曰:
  风雨经春怯倚楼,空江如梦送归舟。
  绵绵远道花笺寄,黯黯临歧絮语柔。
  闺福难消悲薄命,慈恩未报动深秋。
  望云更识郎心苦,月子弯弯系两头。
允庄又寄余诗曰:
  问君双桨载桃根,残月空江第几村。
  淡墨似烟书有泪,远天如水梦无痕。
  晚风横篴青溪阁,新柳藏鸦白下门。
  更忆婵嫣支病骨,背镫拥髻话黄昏。
余依韵和之曰:
  情根种处即愁根,纱浣青溪别有村。
  伴影带余前剩眼,捧心镜浥旧啼痕。
  江城杨柳宵闻笛,水阁枇杷昼掩门。
  回首重闱心百结,合欢卿独奉晨昏。
曹小琴女史读之叹曰:“此二百二十四字,是君家三人泪珠凝结而成者,始知《别赋》、《恨赋》,未是伤心透骨之作。”   
  余于严慈抱恙,每祷元化先生祠,辄应。盖父母之疾,可以身代,愚诚所结,先生其许我也。姬人之恙,或言客感未清,积勤成瘵,蚤投峻补,误于凡医之手。然求方之事,余又迟回不敢行。六月十三日夜,姬忽坚握余手曰:“君素爱恋慈帷,苟不畏此简书,从无浪迹久羁之事。今来省垣者匝月矣,阁部叙勋之奏,昨日已奉恩纶。指日北行,亟宜归省。妾病已深,难期向愈,支离呻楚,徒怆君心。愿他日一纸书来,好收吾骨以归尔。”余时甫得大人安报,因慰之曰:“子之贤孝,上契亲心。来谕命为加意调治,以期痊可偕归。明日当为子祷于小桃源元化先生祠,冀得一当,以纾慈厪。”姬泣曰:“拜佛求仙,累君仆仆,吾未知所以报也。”次日祷之,未荷赐药。次日又以姬之生平,俱疏上达:“愿减微秩,以丐余生,俾侍吾亲,谓先生其亦许我耶。”始荷赐以五色豆等味,自此遂旦旦求之。至十八日晚,得大人急递书,知太夫人客感卧床。姬亟呼郑李两妪,尽力扶倚,隐囊喘息良久,甫言曰:“妾病已可起坐,君宜遄归省亲,勿更以妾为念。”言际清泪栖睫,更无一言。反面贴席,若恐重伤余心者。余时心曲已乱,连泣颔之。晨光熹微,策单骑出朝阳门。伤哉此日,遂为永诀之日矣。   
  余于二十二日抵苏,太夫人之恙,幸季父治少痊。惟头目岑岑,迷眩五色。余急祷于西米巷元化先生祠,赐服黄菊花十朵,遂无所苦。太夫人询姬病状,知在死生呼吸之际,命余即行。余以慈恙甫愈请少留。至二十六夜,姬恩抚女桂生惊啼,曰:“娘归矣!”询之,曰:“上香畹楼去矣。”太夫人疑为离魂之征也,陨涕不止。余再四劝慰,太夫人曰:“紫姬厌弃纨绮,宛然有林下风。湖绵如雪,则其所心爱也。年来侍我学制寒衣,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