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身坐榻旁,启眸视之,则瘦腰郎也。惊定复泣曰:“兄何至此相救?我自乐死,乃再引人烦恼天耶。”沈笑曰:“某刻亦解装此间,闻悲惨声而来,幸得援救,莫非天数。家君昨又迁职泰山,言曾见天榜,君名在第二。恐此科尚有更动,兄勿尔,某当入宫代探消息。”公不信。沈即命仆携酒肴来,代为释愁,殷勤劝饮,不觉大醉。翌晨,沈踉跄奔入曰:“大喜!圣上见新科文章不惬,已将主试以下,分别议处。特派大学士、礼部尚书督率翰苑编检十馀人,将被黜各卷,重行检阅。此回评校必严,兄可颖脱而出也。”遂邀公出游,闻街谈巷议,皆言覆阅科卷之事,心中稍慰。惟日与沈游历衢市。十月下浣,科榜重悬,公竟以第二人报至,悲喜交集。
  忽家书至,言夫人因见北榜无公名,日夜哭泣。琛兄弟更揶揄之,故遣妇往贺,遂至相争。舒适贾申江,邻人公愤殴妇,妇受辱归。珍阴唆无赖何二以伪券索欠,劫夫人醮某姓,得身价瓜分之。夫人自缢死。公阅竟,一恸而绝。沈急救复苏,咎公卤莽。公曰:“山荆茹苦含辛,致有今日。若尔,富贵将焉用之,仍不如死。”沈曰:“且侯七日,当有好音。”公曰:“人已死,何能为?”沈曰:“仆非诳君者,乃不信耶?”公异其言,挥泪诘问,沈笑不言。姑俟之。果得舒信,略曰:“仆得电报,星夜遗归。知夫人死后,有沈姓少年至,自云能使复活,但须归尸舒家。某姓如其言,果活。少年遂去,濒行语曰:‘俟长至日,必有佳音。无自苦也。’出门旋杳,共疑为仙。某姓尚欲索人,适钟观察来访,并寄百金,某姓惧乃止。今夫人尚安然也。”沈曰:“何如?”公心大慰,然不解所为。曰:“救仆者,沈。救妻者,沈。事何甚巧?”沈窃笑,公愈疑,诘益力。沈曰:“君以为某,即某耳。”公曰:“君岂有分身术耶?吾辈交深,乞垂明示。”沈曰:“君以某为何人乎?某泰山狐也,已登仙藉。上帝怜汝诚,命某保卫。今后皆系坦途,前程远大,勉之。”公感甚,伏地叩谢。比起,沈已不见,嗟叹久之。
  明年联捷,以第三人及第,授职编修。报至家,夫人回溯遭逢,呜呜啜泣曰:“而今而后,可一吐气矣!”舒惊喜无措。明年开登极恩科,公主试广西。事毕,适福建学政以忧去,公奉旨接任,着就近赴闽,无庸入见。公告假两月,扫墓回里。时珍以夺妾酿命案羁囚狱中,银肆以亏用帑饷,密旨抄查,房屋被封。琛亦押追狴犴,妻惊忧死。大姑嫁后即寡,不能守贞,从人逸去。琛恐公报前怨,从夫人劝公,竟释然。琛托人介舒求公斡旋狱事,阳却之而阴为关说,得免追,出狱。珍末减充发,死于途。妻以家贫为伯所卖,流为娼。公购地重葬其母,并及岳氏,欲携舒之任。舒不从,乃报以万金,联姻娅焉。

  玉香
  长德,汉军也,以笔帖式升部曹。逆回金相印之变,公由户部郎中办理宁州粮台,以功保举观察。年六十,致仕归,侨寓荆州。无子,止一女,字毓英,甫九龄。秀外慧中,父母爱之甚。延师读,聪颖特甚。姑表妹玉香,亦附读焉。玉早失恃,寄养舅家,貌与英埒,而智慧过之。姊妹极相得,衣履易着,宛若同胞。夜则一榻眠,互相偎倚,类伉俪,几不辨乌之雌雄。两小无猜,曾戏语“吾两人将来同事一郎,不如约者,天降之罚。”女渐长,兼工绘事,乃舍读,习女红,描鸳绣凤,花样不穷。公顾而乐之,谓“此我家之薛夜来也,何输昔日之针神哉!”年十四,丰姿靡曼,顾影无俦,与玉香不啻双璧。远近乞婚者,日踵其门。公择婿甚苛,均未许可。
  邻有王生,湘中产也,流寓寄此。幼孤而孝。母病,思食燕窝,家贫力难购置,忧甚。乞贷无所得,乃以古砚向相识某铺质,得四两。及去,伙检之,缺一裹,疑为生窃,明日生诣铺,伙面诘之。生忿然作色曰:“此何如事?乃轻诬穷秀才哉!”喧争不已,观者如堵。生诉其故,众素念生品诣谨饬,咸斥伙之非是。铺主亦至,向生陪礼,另以四两馈生,生却不受。而母病亦良已。于是轻薄子群嘲生为“窃燕窝秀才。”
  一日,会二女小立门前,生适至,见亭亭双美,疾趋过之。生固美姿首,虽敝衣布屦,皎如玉树临风,二女不禁流目送盼。婢笑指曰:“此即王生,人诬其窃燕窝者也,真可谓冤矣。”女亦闻其语,相对默然。玉香若有所思,英笑曰:“妹痴耶?苟爱之,则从之,何故默无一语。”玉红涨于颊,纤手握英腰,笑曰:“妹去姊亦去。”英曰:“肩腕惫欲死,谁耐汝揉搓。”笑曳而入。明年,十五岁。公出英所绘《龙女侍观音像》、玉香《停针图》,索士林题咏,意在择婿也。生题诗献之云:
  七宝妆成粉本开,几生修到侍莲台。
  他时身化天仙女,愿向慈悲合掌来。 

  焚香斋拜祝真真,好脱尘缘结净因。
  安得杨枝飞洒遍,大千尽现女儿身。
题《停针图》云:
  绣到鸳鸯转自羞,支颐无语蓦低头。最难位置是春愁。 
  懒坐珠楼情思柔,暗挑宝鼎篆烟浮,湘帘闲煞小银钩。
公见之甚喜,以付二女,极赞其工。
  玉私谓英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