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天下皆其臣子,谁得废之。”乃隐指之曰“幽室中人”。或直称为“张敖之女”。后闻之,泣曰:“何为牵及吾父名。”一美人与后语,数视后腹,后问之,对曰:“妾爱后腰腹纤妙,丽人体格,不当如是耶。然未知后昔年佯为有娠时,腹亦仅如是大乎?”后变色,拂衣而起。
  后年二十九,值薄太后六十生辰。诸妃公主命妇皆上寿,北宫宦者及侍女欲求媚于帝,绐后出房,挟以登舆,强扶后往朝贺,儽然就诸贵人命妇之列。又强挟以朝文帝,帝与太后皆悚然降礼,然颇心讶之,以为出自后意也。后归而愠甚,鞭笞其旁侍御,悄然不见齿者累月。南宫侯夫人,亦于朝贺时见后,归以语张偃。偃曰:“自大姊退处北宫,人皆误谓之废黜,而凄凉况味,亦复难堪,伤哉!吾姊以如此仙姿淑性,而弃掷埋没于空室之中,此由吾母一时之误,俾入汉宫故也。”
  既而匈奴为嫚书遗汉曰:“昔孝惠皇帝与单于为兄弟,交谊至隆也。今闻其子皆已被诛,皇后张氏贞静幽娴,温恭淑惠,而无故幽废北室,如忌此人,何不送入匈奴,俾获早睹天日。昔高帝尝以鲁元公主见许,已而爽约。今其女既配惠帝,单于岂敢有所侵犯,窃愿奉迎供养,事以母礼,以答惠帝之厚谊。”其语皆中行说教之也。说背汉降匈奴,数绳张皇后之美,以诱单于,使为嫚书以愧汉人。汉得书不答,遣使谕之曰:“孝惠皇后为汉国母,谁能废之。皇帝笃亲亲之恩,奉之离宫,礼数亚于太后,单于幸勿过听。”单于私问使者曰:“吾闻张敖之女,为塞南第一丽人,信乎?”使者绐之曰:“孝惠皇后非以色选,只缘帝甥得立。闻其两目蒙视,面大而多黑斑。惠帝憎之,终身不答,以至无子。今复年逾三十,头童齿豁,宫婢出述其状貌,殆下中之姿也。”单于笑曰:“汝毋诬汝国母。”
  文帝十二年,后年三十六矣。而惠帝后宫美人有逾四十者,帝悯其怨旷,皆令出嫁。诸美人有侮后者,绐之曰:“天子怜后,以童女寡居,实未尝伉俪先帝,闻亦将出而嫁之,以和阴阳之气。”后大怒曰:“汝等敢戏侮无礼,速去无来见我。”既而诸美人诣窦后拜谢。左右告后曰:“方今世态炎凉,令人悒悒,彼诸美人皆事惠帝。惠帝既崩,则皇后乃一家之主,竟不一来拜辞,而独谢窦太后,何也?”后曰:“若辈以我为死久矣。惠帝一生仁厚,而诸子无端被害。诸美人复相率以去,仅留我衰朽之身,为守空宫,旦暮入地。他时逢惠帝忌日,宫中谁复设祭者!”因泣下沾襟。诸美人闻之,相率诣后拜辞。后仍罄所有私财,各赐黄金数斤,以为嫁资,皆退而叹曰:“张皇后圣德,安可及哉!”明年,窦太后检椒房法物服玩,将祭服、朝服十余箧,皆极华丽,而尺寸短小,如十二三岁女子之服。窦后犹识之曰:“此皆张皇后初立时,惠帝精心营制者也。”乃悉令送还北宫。
  又明年,匈奴大入萧关,会有蜚语,谓单于欲攻长安,袭取孝惠皇后者,或言惠帝巳绝嗣无后,所娶张氏女,犹在汉宫,乃尤物也,宜速赐之死。帝曰:“孝惠皇后,贤人也。有大功于汉,且彼自默处深宫,不知外事,何罪之有。”怒斥言者,越二年,后年四十。窦后与后同岁生,值二月生辰。群臣奉表称贺,四方贡献,珍奇交错。诸公主命妇皆诣中宫,赏赉优渥。及后三月三日生辰,北宫阒寂无人声,惟侍女为后称庆而已。文帝有宠姬慎夫人,宫中推为第一国色,夙闻孝惠皇后淑美,欲与之竞,乃托上寿诣北宫。北宫侍女皆惊喜。慎夫人艳饰盛服,顾影徘徊。是时,后身长汉尺七尺三寸,慎夫人长七尺一寸,望见后貌端艳静逸,惊而却步。行礼既毕,夫人见后柔讷可侮,起立后前,熟视后面,曰:“始疑皇后为年巳长,今乃如未满三十者。吾观皇后丰神,殆处女也。”退谓左右曰:“吾始闻孝惠皇后,微有雀斑,以为瑕疵,岂知得此点缀,转益美艳,然年已四十,而犹羞涩持重,不敢举首视我,真可怜也。”夫人左右,亦掉舌流涎相顾曰:“今日夫人如孔雀之朝鸾凤矣。”
  是岁,后谒安陵归,忽梦见惠帝如平生,呼后名曰:“阿嫣,汝无日不念我,自汝徙北宫,我神魂依汝至此,每在空中观汝,独爱汝之诚壹也。汝体貌备四时之气,春宜鼓琴,宜浇花,宜折柳,宜晨起梳妆,宜倚案读书,宜搴帘而出,行步珊珊;夏宜围棋,宜挥团扇,宜披葛纳凉,宜竹下小立,宜凭楼眺望,宜临荷沼,面映水中;秋宜对月,宜折桂,宜赏菊,宜以承露盘盥手,宜七夕望牵牛,宜倚红窗课宫人刺绣;冬宜玩雪,宜折梅,宜围炉,宜焚香静坐,宜剪烛清谈,宜披狐裘、御珠冠锦袍受朝贺。汝之丰趣,惟我领之最深。我早年弃汝,俾汝百端受侮,乃天所以养汝之德,将玉汝于成也。今汝名系仙籍,吾亦待汝同行矣。”后以梦语左右,左右问曰:“皇后见先帝已老乎?”后曰:“未也。”左右笑曰:“然则向者后年幼于先帝七年,今先帝年幼于后十八年矣。”后默然不应。后自二十五岁以后,有幽忧之疾。文帝后元年三月,肝风骤发,宦者奏请敕太医诊之。会长公主嫖有微疾,医官奔走,未及赴北宫,不数日后薨,年四十一。侍女闻空中奏乐声,异香数日不散。后既无骨肉懿亲在侧,小敛时,侍女为后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