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辈报曰:“石家儿绿珠。”夫人命亟出见客,女伴数促不肯前。中一女,亦具国色,乃曰:“儿亦善笛,何必尔也?”绿珠闻之,怒曰:“阿纪敢与我较短长耶?我终身事季伦,不似汝谢仁祖殁,遂嫁郗昙。不以汗颜,翻以逞微技。”是女羞愤无一言。夫人不怿,命止乐。
  忽有啭喉一歌,声出于朝霞之上,执板当席,顾盼撩人。夫人喜曰:“久不闻念奴歌,今益足畅人怀。”念奴曰:“妾何足言,使丽娟发声,妾成□夫矣。”夫人指曰:“丽娟体弱不胜衣,恐不耐歌。”予见其年仅十四五,玉肤柔软,吹气胜兰,举步珊珊,疑骨节自鸣。乃曰:“对嘉宾岂能辞丑?”因唱《回曲风》,庭叶翻落如秋,予但唤奈何而已。丽娟曰:“君尚未见绛树也。绛树一声,能歌两曲,二人细听,各闻一曲,一字不乱。每欲效之,竟不测其术。”夫人曰:“绛树术虽异,恐无能胜予。吾且欲与王生观绛树舞。”乃见飞舞回旋,有凌云态,信妙舞莫巧于绛树也。绛树谓丽娟曰:“汝欲效吾歌不得,吾欲学汝舞亦不能。”夫人大悟曰:“有是哉,汉武尝以吸花丝锦,赐丽娟作舞衣。春暮宴于花下,舞时,故以袖拂落花,满身都着,谓之‘百花舞’。今日奈何不为王生演之?”丽娟复起舞,舞态愈媚,第恐临风吹去。
  忽闻鸡鸣,予起别。夫人曰:“后会尚有期,慎自爱。”乃命花姑送予行。视诸美人,皆有恋恋不忍别之色。予亦不知涕之何从也。
  花姑引予从间道出,路颇崎岖。回首,忽失花姑所在,但见晓星欲落,斜月横窗,花影翻阶,翻然若顾予而笑。露坐石上,忆所见闻,恍然如隔世。因慨天下事,大率类是,故记之。时康熙戊申三月。
  袁箨庵曰:“具三十分才情,方能有此撰述。若有才无情则不真,有情无才则不畅。读竟,始服其能。”
  李湘北曰:“此丹麓《戒折花》文绝妙注疏也。将千古艳魂,和盘托出,笑语如生,不数文成将军之于李夫人,临邛道士之于杨玉环矣。”
  徐竹逸曰:“逸兴如落花依草,可补《虞初志》,《艳异编》之所未备。文心九曲,几欲占尽风流。”
  张山来曰:“予谓以爱花之心爱美人,则领略定饶逸趣。以爱美人之心爱花,则护惜别有深情。丹麓惜花如命,固应有此奇遇。”
  又曰:“向读《艳异》诸书,见花妖月姊,往往于文士有缘,心窃慕之,恨生平未之遇也。今读此记,益令我神往矣。”


  新妇谱 清 湖上陆圻景宣 撰

  傅氏有《理县谱》,一家相传,不以示人。今世无其书,予所见者,惟时人《治谱》一帙。京邸授官者,率不可阙。使果能奉以从事,虽古循吏,何以加兹。今丙申七月,仓卒遣女,萧然无办,因作《新妇谱》赠之,以视世之珠玉锦绣,炫熿于路者。虽所赠不同,未为无所赠也。然恐予女材智下,不能读父书,并以遗世之上流妇人。循诵习传,为当世劝戒。至文不雅驯,欲使群婢通知,大雅君子,幸毋加姗笑也。

  做得起
  近俗不知道理,闺女出嫁,必要伊做得起。至问其所谓“做得起”者,要使公姑奉承,丈夫畏惧,家人不敢违忤。果尔,必是一极无礼之妇人。公姑必怒,丈夫必恨,群小皆怨。且乘间构是非,亲戚内外,视为怪物,何人作敬?宗族乡党闻之,皆举以为戒。则世之所为做得起,正做不起也。吾今有一做得起之法,先须要做不起。事公姑不敢伸眉,待丈夫不敢使气,遇下人不妄呵骂。一味小心谨慎,则公、姑、丈夫皆喜,有言必听。婢仆皆爱而敬之,凡有使令,莫不悦从。而宗族乡党,动皆称举以为法。则吾之所为做不起,乃真做得起也。

  得欢心
  新妇之倚以为天者,公、姑、丈夫三人而已。故待三人,必须曲得其欢心,不可纤毫触恼。若公姑不喜、丈夫不悦,则乡党谓之不贤,而奴婢皆得而欺凌我矣,从此说话没人听矣,凡事行不去矣。故妇之善事公姑丈夫也,非止为贤与孝也,以远辱也。

  声音
  妇人贤不贤,全在声音高低、语言多寡中分。声低即是贤,高即不贤。言寡即是贤,多即不贤。就令训责己身婢仆,响尚不雅,说得有道理话,多亦取厌,况其它耶?

  颜色
  愉色婉容,是事亲最要紧处。男子且然,况妇人乎?但事公姑丈夫之色,微有不同。事姑事夫和而敬,事翁肃而敬。待男客亲戚庄而敬,待群仆纯以庄。

  款待宾客(五条)
  一
  凡亲友一到,即起身亲理茶盏。拭碗、拭盘、撮茶叶、点茶果,俱宜轻快,勿使外闻。并不可一委之群婢。盖新妇之职,原须必躬必亲,不宜叉手高坐。且恐群婢不称姑意。姑或懊恼,而见卑幼不起代劳,是一娶一阿婆也。记之。

  二
  凡阿翁及丈夫要留客酒饭,或丰或俭,即须请命于姑。用菜几器、酒果小碟多少,一一亲自动手。至精洁敏妙,则须自心裹做出。不洁,则客疑主人不能烹,不速,即客馁而主人有愧色,大不可也。又须再嘱奴仆等,于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