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短取长,安知不买骨致马,而天龙降于好画者哉?
  闺阁之事,古来不废。则知婚姻非假,第缘自为之合,非可强为,则虽人而实天也。随之一字,大有理解。

  葺居
  美人所居,如种花之槛,插枝之瓶。沉香亭北,百宝栏中,自是天葩故居。儒生寒士,纵无金屋以贮,亦须为美人营一靓妆地。或高楼,或曲房,或别馆村庄,清楚一室,屏去一切俗物,中置精雅器具及与闺房相宜书画。室外须有曲栏纤径,名花掩映。如无隙地,盆盎景玩,断不可少。盖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解语索笑,情致两饶,不惟供月,且以助妆。
  修洁便是胜场,繁华当属后乘。

  缘饰
  饰不可过,亦不可缺,淡妆与浓抹,惟取相宜耳。首饰不过一珠一翠一金一玉,疏疏散散,便有画意。如一色金银簪钗行列,倒插满头,何异卖花草标?服色亦有时宜,春服宜倩,夏服宜爽,秋服宜雅,冬服宜艳。见客宜庄服,远行宜淡服,花下宜素服,对雪宜丽服。吴绫蜀锦,生绡白苎,皆须褒衣阔带,大袖广襟,使有儒者气象。然此谓词人韵士妇式耳,若贫家女典尽时衣岂堪求备哉?钗荆裙布,自须雅致。
  花钿委地无人收,方是真缘饰。

  选侍
  美人不可无婢,犹花不可无叶。秃枝孤蕊,虽姚黄、魏紫,吾何以观之哉?佳婢数人,务须修洁,时令烹茶、浇花、焚香、披图、展卷、捧砚、磨墨等项。兼其命名,亦犹斋头品具,可无佳称乎?聊摘古青衣美名以备择用,如墨娥、绿翘、白苎、红绡、紫玉、丽华、轻红、云容、晓妆、佛娥、轻娥、红香等俱佳。一切花名近属滥套,所谓号俗子不出山泉溪桥,敬爱仰慕也,必洗去。
  待月抱衾,选侍最工。

  雅供
  闲房长日,必需款具,衣厨食櫑,岂可涵人清供?因列器具名目:天然几,藤床,小榻,醉翁床,禅椅,小墩,香几,笔砚彩笺,酒器,茶具,花樽,镜台,妆盒,绣具,琴箫棋抨。至于锦衾、纻褥、画帐、绣帏,俱令精雅。陈设有序,映带房拢。或力不能办,则芦花被、絮茵、布帘、纸帐。亦自成景。
  又须以兰花为供,甘露为饮,橄榄为肴,蛤蜊为羹,百合为齑,鹦鹉为婢,白鹤为奴,桐柏为薪,薏苡为米,方得相称。

  博古
  女人识字,便有一种儒风。故阅书画,是闺中学识。如大士像是女中佛,何仙姑像是女中仙,木兰、红拂女中之侠,以至举案、提瓮、截发、丸熊诸美女遣照,皆女中之模范,闺阁宜悬。且使女郎持戒珠,执尘尾,作礼其下,或相与参禅、唱褐、说仙谈侠,真可改观畅意,涤除尘俗。如宫闺传、列女传、诸家外传、《西厢》、玉茗堂《还魂》二梦、《雕虫馆弹词六种》,以备谈述歌咏。间有不能识字,暇中聊为陈说,共话古今奇胜红粉,自有知音。
  白首相看不下堂者,必不识一丁,博古者未必占便宜。然女校书最堪供役。

  寻真
  美人有态、有神、有趣、有情、有心。唇檀烘日,媚体迎风,喜之态;星眼微瞋,柳眉重晕,怒之态;梨花带雨,蝉露秋枝,泣之态;鬓云乱沥,胸雪横舒,睡之态。金针倒拈,绣屏斜倚,懒之态;长颦减翠,瘦靥消红,病之态。惜花踏月为芳情,倚兰踏径为闲情,小窗凝坐为幽情,含娇细语为柔情。无明无夜,乍笑乍啼,为痴情。镜里容,月下影,隔帘形,空趣也;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逸趣也;酒微醺,妆半卸,睡初回,别趣也;风流汗,相思泪,云雨梦,奇趣也。神丽如花艳,神爽如秋月,神清如玉壶水,神困顿如软玉,神飘荡轻扬如茶香,如烟缕,乍散乍收。数者皆美人真境。然得神为上,得趣次之,得情得态又次之,至于得心,难言也。姑苏台半生贴肉,不及若耶溪头之一面。紫台宫十年虚度,那堪塞外琵琶之一声?故有终身不得而反得之一语,历年不得而反得之邂逅。厮守追欢浑闲事,而一朝隔别,万里系心。千般爱护,万种殷勤,了不动念,而一番怨恨,相思千古。或苦恋不得,无心得之。或现前不得,死后得之。故曰九死易,寸心难。
  态之中吾最爱睡与懒,情之中吾最爱幽与柔。趣则其别者乎,神则其顿困者乎,心则却以不得为大幸矣。客曰“痴心妇人,负心男子,其来也非一日矣。负心吾不忍为之,痴心又不能禁也。此缘情深重,展转爱恋,交互缠绵,流浪生死海中,何时出头?不若暂时笼鸟瓶花点缀光景,到头来各奔前程,大家不致耽误。何如何如?”说至此,亦自知杀风景极矣,然不能不杀风景也。昔日袁中郎在天竺大士前祝曰:“但愿今生得寿夭,不生子,侍妾数十人足矣。”极得此意,固知中郎自是慧人,然不可与俗人共赏鉴也。

  及时
  美人自少至老,穷年竟日,无非行乐之场。少时盈盈十五,娟娟二八,为含金柳,为芳兰蕊,为雨前茶,体有真香,面有真色。及其壮也,如日中天,如月满轮,如春半桃花,如午时盛开牡丹,无不逞之容,无不工之致,亦无不胜之任。至于半老,则时及暮而姿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