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旧稿也。自遭寇乱,箧藏楮墨,业皆荡为冷风,飘为蒙雨,此如死灰复然矣。原稿尚有浙友洪君子安骈体序文,及同人题评,兹皆佚去,良可惜焉。至传所由成,已得毛丈序悉,特不意区区篇牍。而若存若亡,忽离忽合,兹竟得登梨枣,异于覆酱烧薪。是虽缘有前定,或亦由金银气旺,藉致笔墨灵长耶?马齿日增,豹雾未散,附志数言,弥深慨想云。”   

  雪儿  
  维扬诸生童韫华,家贫。授徒,岁得馆谷十余金,炊常断。妻苏氏,以针黹佐升合。年五十无子,仅生一女,性极敏慧,体致娴逸。生时,天适大雪,因名雪儿,父母爱之如珍。雪儿春夏依母习刺绣,秋冬从父读书,七岁背诵《毛诗》若流,常于灯下为人写佛经百页,字迹秀润,纸白如粉,墨光灿然,终篇无一点错。父以韵语教之,辄解。尝赋《春草》云:
  萌芽初出带朝烟,恩受东皇转自怜。
  记得枯根风雪里,不图新绿有今年。
父见之,曰:“此女必备历艰苦而得晚成者。”
  道光初,江南饥,斗米千钱,童衣食常不给。无何,夫妇相继卒,雪儿号恸不食。邻里怜其孝,咸愿措金,为之成殓,雪儿许鬻身以偿。时适开封王伯凯孝廉,客其地,见而悯之,赠以二十金。既殓,愿从为奴。孝廉鉴其诚,遂携以归。雪儿侍孝廉夫妇,承顺颜色,阅数年如一日,王夫妇爱如己出,勿以侍婢待也。
  王有妹婿姜南甫,设帐邻邑,值中秋旋里,晨访孝廉。入书室,检得孝廉近作《古乐府》数十篇,反复默诵。忽见窗外树枝摇动,有人攀折庭桂于上,半吊窗中,瞥见臂莹如玉,因于窗隙窥之。见一十五六女郎,衣白罗点梅大袖衫,月蓝湖绉斗纹百叠裙,丰姿绰约,眉目如画。因思舅家无闺秀,此女为谁?久之,曰:“是矣!闻伯凯曩客维扬得一婢,才色双绝,必此是也。”南甫归述所见于夫人。夫人曰:“穴隙相窥,此岂端士之所为哉?”南甫唯唯谢过。夫人微笑曰:“虽然,此女可人,我见犹怜,无怪君之不释也。若得渠侍左右,亦大佳事。君欲之乎?”南甫欣然离座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奈无投符之术何?”夫人曰:“兄尝谓‘此儿慧由天悟,受书过目能诵,作诗虽浅近,而能自在流出。及门诸子,竟无其匹。我已收为女弟子。他日,当于一联佳句中觅配,不羡王谢门墙,徐公双壁也。’兄言既如是,今当以诗为介。倘怜柳下之吟,在兄当不惜一侍婢耳。”乃代南甫作诗贻兄,云:
  窗前草满绿无垠,案有图书点缀新。
  修到蛾眉称弟子,不妨风味是清贫。

  名花虽艳不轻红,宛转吹嘘仗化工。
  酿出人间好颜色,才知珍惜有春风。

  嫩枝犹在晓烟中,莫任飘零作断蓬。
  恰喜海棠梅未聘,何当称向好帘栊。

  名场犹待十年争,红袖添香愿未成。
  诗婢郑家如可赠,也持尊酒拜门生。
  王得诗,即以雪儿赠。后生二子,皆英俊,弱冠游庠。或谓一已登贤书云。此余昔闻之孙紫轩少常者,近阅淮山棣华园主人《闺秀诗评》,亦辑其诗。惟《春草》一首,集中另载为香山童氏女作,殆一而二者也。
  雨苍氏曰:“欲于一联诗中觅配,命题本佳,又难得彼姝工吟,且肯为婿捉刀,是固胜缘雅事也。妒姜者,方谓何物?南甫得坐享艳福如此,而不知此即天所以报雪儿耳。倘正室有燕支虎在,虽得婿怜,庸有济乎?”   
  
  温林氏  
  温司敬,粤之龙门县人,娶同里林贵女。结缡才数月,适贵有疾,妻请归探,司敬送行。至中途,弟司礼疾趋至,言母忽眩晕,命兄送嫂归后,无少留。司敬曰:“母患,我当归,弟可代送一程。”司礼送五里许,林氏曰:“妾家不数里矣,无劳叔相从也。”司礼遂归。数日后,林忽遣人来,言当日订归未至,故特相迎。途见女尸,衣履识为林女,而无首可辨。温闻,亦骇,惟言妇已送归。其人返报林,林即以婿杀女事控县,邑令某拘温堂讯,则以林氏见杀于途,除司礼无可求,乃加严刑。司礼不胜其楚,遂以“逼嫂非礼,不从,故杀”自诬服。其首殆为虎狼所食,无从查觅。邑令据所供,其狱遂定,将详宪矣。幕友某,素以精细称,阅卷大疑,亲至乡访之。闻有无赖麻子成者,于林氏被杀日,即不知所踪,归告令曰:“此案必获麻子成,始能根究。人命重情,万勿草草定拟,无论凶身漏网,死者含冤。倘于别案究出,恐君亦难保此位也。”令是其言,即差干役四出,密拿麻子成到案,一讯而服。盖其妻马氏,素忤成,因欲杀之。是日薄暮,途遇林氏独行,见其身材、年岁与伊妻相若,遂拉林氏归,而杀其妻,衣以林氏之衣,匿其首,而抛尸于途,即挟林氏以遁。审明后,乃置麻于法,释司礼,而女仍归温焉。然此平反,实赖幕友之力,惜未详其姓氏云。  
  雨苍氏曰:“苟非幕友细心,便成冤狱,乃知人命至重,坐堂皇者,必慎之又慎。闻近主刑席者,或泥好生之说,故于命案之来,虽明获凶身,而亦从轻开脱。抑思生者救矣,其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