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之莫予毒。则所谓新政者,亦任其迁延堕坏而已。直非堕坏,长素所谓拿破仑第三,新为民主,力行利民,已而夜宴伏兵,擒议员百数,及知名士千数,尽置于狱者,又将见诸今日。何也?满汉两族,固莫能两大也。
今以满洲五百万人临制汉族四万万人而有余者,独以腐败之成法,愚弄之锢塞之耳。使汉人一日开通,则满人固不能晏处于域内。如奥之抚匈牙利,土之御东罗马也。人情谁不爱其种类,而怀其耕禄:夫所谓圣明之主者,亦非远于人情者也。果能敝屣其黄屋,而弃捐所有,以利汉人耶?藉曰其出于至公,非有满汉畛域之见,然而新法犹不能行也。何者?满人虽顽钝无计,而其怵惕于汉人,知不可以重器假之,亦人人有是心矣。顽钝愈甚,团体愈结,五百万人同德戮力,如生番之有社寮。是故汉人无民权,而满洲有民权,且有贵族之权者也。虽无太后,而掣肘者什伯于太后,虽无荣禄,而掣肘者什伯于荣禄。今夫建立一政,登用一人,而肺腑昵近之地,群相ん讠尧,朋疑众难,杂沓而至,自非雄杰独断,如俄之大彼得者,固弗能胜是也。共欢四子,于尧皆葭莩姻娅也,靖言庸回,而尧亦不得不任用之。今其所谓圣明之主者,其聪明文思,果有以愈于尧邪?其雄杰独断,果有以侪于俄之大彼得者邪?往者戊戌变政,去五寺三巡抚如拉枯,独驻防则有不敢撤。彼圣主之力,与满洲全部之力,果孰优孰绌也?由是言之,彼其为私,则不欲变法矣。彼其为公,则亦不能变法矣。长素徒以诏旨美谈,视为实事,以此诳耀天下,独不读刘知几载文之篇乎?谓魏晋以后诏敕,皆责成群下,藻饰既工,事无不可。故观其政令,则辛癸不如,读其诏诰,则勋华再出。此足以知戊戌行事之虚实矣。
且所谓立宪者,固将有上下两院。而下院议定之案,上院犹得以可否之。今上院之法定议员,谁为之邪?其曰皇族,则亲王贝子是已,其曰贵族,则八家与内外蒙古是已,其曰高僧,则卫藏之达赖班禅是已。是数者,皆汉族之所无,而异种之所特有,是议权仍不在汉人也。所谓满、汉平等者,必如奥、匈二国并建政府,而统治于一皇,为双立君主制而后可。使东三省尚在,而满洲大得长以兼统汉人,吾民犹勉自抑制以事之。今者满洲故土既攘夺于俄人,失地当诛,并不认为满洲君主,而何双立君主之有。夫戴此失地之天囚,以为汉族之元首,是何异取罪人于囹圄,而奉之为大君也。乃曰朋友之交,犹贵久要不妄,安有君臣之际,受人之知遇,因人之危难,中道变弃,乃反戈倒攻者。诚如是,则载┟者,固长素之私友,而汉族之公仇也。况满洲全部之蠢如鹿豕者,而可以不革者哉!虽然,如右所言,大抵关于种类,而于情伪得失,未暇论也,则将复陈斯旨,为吾汉族筹之可乎?长素以为革命之惨,流血成河,死人如麻,而其事卒不可就。然则,立宪可不以兵刃得之邪?既知英、奥、德、意诸国,数经民变,始得自由议政之权。民变者,其徒以口舌变乎?抑将以长戟劲弩飞丸发变也?近观日本立宪之始,虽徒以口舌成之,而攘夷覆幕之师,在其前矣。使前日无此血战,则后之立宪,亦不能成。故知流血成河,死人如麻,为立宪所无可幸免者。长素亦知其无可幸免,于是迁就其说以自文,谓以君权变法,则欧、美之政术器艺,可数年而尽举之。夫如是则固君权专制也,非立宪也。阔普通武之请立宪,天下尽笑其愚,岂有立宪而可上书奏请者。立宪可请,则革命亦可请乎?以一人之诏旨立宪,宪之所宪,非然大地万国所谓宪也。
长素虽与载┟久处,然而人心之不相知,犹桎一体而他体不知其痛也。载┟亟言立宪,而长素信其必能立宪。然则,今有一人执长素而告之曰:我当酿四大海水以为酒,长素亦信其必能酿四大海以为酒乎?夫事之成否,不独视其志愿,亦视其才略何如。长素之皇帝圣仁英武如彼,而何以刚毅能挟后力以尼新法,荣禄能造谣诼以耸人心,各督抚累经严旨,皆观望而不辨。甚至章京受戮,己亦幽废于瀛台也。君人者善恶自专,其威大矣,虽以父母之抑制,佞人之谗嗾,而秦始皇之在位,能取太后毒不韦而踣覆之。今载┟何以不能也?幽废之时,犹曰爪牙不具。乃至庚子西幸,日在道途,已脱幽居之轭,尚不能转移俄顷,以一身逃窜于南方,与太后分地以处。其孱弱少用如此,是仁柔寡断之主,汉献唐昭之俦耳。太史公曰:为人君父,而不知《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是故志士之任天下者,本无实权,不得以成败论之,而皇帝则不得不以成败论之。何者?有实权而不能用,则不得窃皇帝之虚名也。夫一身之不能保,而欲其与天下共忧,督抚之不能制,而欲其使万姓守法,庸有几乎?
事既无可奈何矣,其明效大验,已众著于天下矣,长素则为之解曰:幽居而不失位,西幸而不被弑,是有天命存焉。王者不死,可以为他日必能立宪之征。呜呼!王莽渐台之语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今之载┟何幸有长素以代为王莽也。必若图禄有征,符命可信,则吾亦尝略读纬书矣。纬书尚毓,中庸一篇,固为赞圣之颂。往时魏源宋翔风辈皆尝附之。三统三世,谓可以前知未来,虽长素亦或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