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英国君王后金刚钻喜,皆游晏各部,听民纵观,亲加劳慰,其时举国之民,欢忭感泣,人人有载主死敌,奋不自顾之心,识者皆谓其民为可用。夫中国之民,爱主之心,亦犹是也,特陛下忽而远之,故隐而不见耳。一朝振之,其气百倍,敌国见此,自生戒心。夫使四百兆之人,皆爱陛下,则陛下何为而不成?何求而不得哉?此为至计,不可忽也。
三曰破把持之局。臣闻国家变法之时,其难有二:一曰抑侥幸之门;一曰破把持之局。侥幸者,自新进而言之也。把持者,自守旧而言之也。然而抑侥幸难矣,破把持尤难。何以知其然也?国家当奋发有为之时,势不能不开功名之门,破常格以待非常之士。彼侥幸者,中无所有也,而有意于天子之爵禄,于是则广交游谈,甚者或拜私门,行苞苴以规进取。虽然,进取矣,使其人之甚不肖,则受者难之,而言者或揭其短,抑或负乘而败,则必无幸矣。故抑之虽难而实易也。至于把持之局之难破,则自古而已然。侥幸者,皆小人也,而把持之中,不无君子。但使其人不知当世之务,不审理势之真,则奋其偏见,皆可与为治者力争,虽刑黜有所不顾,其所备引者,动缘祖宗之法制,贤圣之遗文,而人君之所宜法守者也。且人情常乐因循而惮改作,故其持论和平者常多。及其既多,则虽以人君之权,有不能与臣下争胜者矣。赵武灵王之胡服骑射,可谓英主之壮图,然与其臣公孙成往复十余周而后得行其意。宋王安石之新法,虽行之不皆合于道,然亦救时不得已之计也,乃一时为之助而匡辅者少,为之攻而排击者多,于是党论纷淆,而宋治亦不振矣。然此犹是君子之把持也,其害国如此。至于小人之把持,则其术尤工,而其害有不胜偻指者矣。大抵君子之把持,生于智虑之有所不周,意见之有所偏激;而小人之把持,则出于营私自利而已矣。
国家承平既久,则无论为中为外,举凡一局一令,皆有缘法收利之家。且法久弊丛,则其中之收利者愈众,一朝而云国家欲变某法,则必有某与某者所收之利,与之偕亡。尔乃构造百端,出死力以与言变者为难矣。是故其法弥敝,则其变弥不可缓。而亦其变之弥不可缓,则其欲变弥难。盖法之敝否,与私利之多寡为正比例。而私利之多寡,又与变之难易为正比例也。夫小人非不知变法之利国也,顾不变则通国失其公利,变则一己被其近灾。公利远而难见,近灾切而可忧,则终不以之相易矣。嗟夫!此西人讲群学者,所以称必有为群舍己之人,而后群强而化进也。
且今者中国之难,不必改用西法而后尔也。但使人失私利者多,则虽经典之所载,祖训之所垂,不能据之以敌把持之势。今夫同律度量衡而谨圜法者,王之者大政也,著于礼经,载之会典。且度量不同,圜法不谨者,其国必贫,又计学之公例也。而中国之数者之放纷杂乱,为全球所无。日者尝有人焉,欲为陛下立圜法矣,以一两五钱为制,色均权等,此法立则民无以滋其巧伪,而吏无以售其奸,而泉货大通,于中国有无穷之利,此亦富国之本谋也。顾何以事经部臣议覆,以为多所窒碍,而万不可行乎?厘金者,天下之弊政也。吾与外洋议及加税,则英人常以为言,以为吾不病中国之抽厘,所抽重轻,抑亦其次,但商人出本行货,必示以一定税则,然后可以操筹计赢,不至亏折。而中国十里一卡,百里一牙,疏密重轻,毫无定制。夫取于民有制者,又百王之通义也。且赋民无法,则上之所益有限,而下之所损至多。合天下而计之,则国财之耗于无形者不少。今陛下试取其法而整顿之,而观各省之督抚官吏,以为何如?由此而推之,则陛下欲变科举考试之法,则必有收科举考试之利者,以为不便矣。陛下欲废弓箭,用枪炮,毁沙艇,易轮船,罢漕运,收折色,讲河工,用西法,诸如此者,必有收前利者,以后之变法为大不便。总之如臣前言,其法愈敝,则把持愈多,则变之愈不易,不必问其为中法为西法也。
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苟患失之,无所不至。”而近人之论李斯,亦云:小人宁坐视其国之危亡,不以易其身一朝之富贵。痛乎其言之也!然而臣以为彼把持者之计亦短矣。譬如树木之有虫,人一身有虫,聚而嘬之,以为得计,而不念及其已其,则树僵人亡,而己亦与偕尽。此庄周所谓濡需豕虱者也。使其幡然变计,先国而后身,先群而后己,则一身虽必不利,犹可以及其子孙。况夫处富强之国,其身之未必不利也哉,特一转移之间耳!是以臣之愚计,以为陛下治今日之中国,不变法则亦已矣,必变法则慎勿为私利者之所把持。夫法度立,则人无独蒙其利者,故虽至不得已而图改革,其于人必有所龃龉而不安。历代叔季之君,夫亦自知颠危而思振刷矣。使其匪所龃龉,而变之不难,则古今安得有亡国哉?臣闻帝王之用心,与众庶异。众庶急其一身一家而已,然而仁贤之士,尚有忘身以救物者;至陛下之用心,则利社稷,安元元否耳。淮南子有云:“栉者堕发”。然栉不止者,所损者少而所利者多也。尚安能以数人之私戚,而废天下之公休也哉!故不破把持之局,则变法为虚言。陛下果有意于图变革,讲富强,亦在断之而已。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