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年,议者以为其悲歌慷慨之习已大变于古,而不知燕、赵之人出于其性然者。独以朝廷威灵,有所俛首畏伏,而终不能以帖然也。盖古所谓骁悍不可制者,其平时未尝不俛首畏伏,及其一且激于其所不可忍,而骄悍之性乃得而见耳。

  夫以中山之地,为古豪杰力战之区,而奸雄窃据之所都。唐失河北,势日陵夷。宋没两路,国遂南渡。况今翼卫神原,为万世帝王之业,比古京兆、冯翊、扶风之地,非得良有司拊循教化,无以使之安土乐业,而壮国家之藩卫也。今使驿之所出,兵调之所加,坐派日增,民生蹙耗甚矣。而议者徒思重三关之戍守,烦边徼之供亿,谓燕、赵之民荏弱屏息而可怵者,亦未之思也。栾城韩山童之事,可以鉴矣。今制,推府佐郡治狱,然常为监御史之所委寄;而监御史实能制一方之命。余以是为光君告焉。君与余,同年进士,今选为真定府推官者也。奥学通才,为人聪朋仁恕,犴狱之事,余无足以为君赘矣。

  送同年孟与时之任成都序

  安定孟与时,与余同年进士,而以余年差长,常兄事之。余好古文辞,然不与世之为古文者合,与时独心推让之,出于其意诚然也。与时以选为成都推官,余亦为令越中,将别,无以为与时赠者。惟推府为郡司理,儒者能道,前世论刑之说详矣。余读尚书古文:「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此今世所用孔氏书语也。而伏生今文以恤为证,汉儒传之。而太史公本纪云:「惟刑之静哉。」静即谧也。自古论刑取其要,未有静之一言为至。此真圣人之语,余以是为与时告焉。

  余生吴中,独以应试经行齐、鲁、燕、赵之郊,尝慕游西北,顾无繇而至。与时自安定往来长安中,又从太行山以来京师,今又官蜀中,行邛崃九折坂,览剑阁、石门之胜,岂不亦壮哉!昔王介甫初仕大名为司理,而韩魏公为守。尝告以「君年少,当读书,不宜专以吏事。」而介甫实未尝不读书也。以此恨韩公为不知己,而韩公之意则美矣。故余于与时,尤望于吏治之暇,无忘学古之功。

  孔子曰:「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往时张文隐公尝为余言,今时人材,惟赵孟静在史馆难得。嘉靖二十九年,虏 【虏 原刻墨钉,依大全集校补。】

  骑薄都城。公卿会内廷,赵先生独申大议,至廷骂阿党,风节凛燃,有汲长孺所不及者。京师人至今能道之。赵先生,成都人也。余故为文隐公所知,而赵先生以是亦知余。顾无繇一见之。士之相知,岂在于见不见哉?然余怀之久矣。而羡与时之获见先生也。而又以喜与时之得师也。

  送王子敬之任建宁序

  余始五六岁,即知有紫阳先生,而能读其书。迨长,习进士业,于朱氏之书,颇能精诵之。然时虚心反复于圣人之本旨,则于当时之论,亦未必一一符合,而或时有过于离析附会者。然其大义,固不谬于圣人矣。其于金溪,往来论辩,终不能有同。后之学者,分门异户,自此而始。顾二先生一时所争,亦在于言语文字之间。而根本节目之大,未尝不同也。

  朱子既没,其言大行于世,而世主方主张之。自九儒从祀,天下以为正学之源流,而国家取士,稍因前代,遂以其书立之学官,莫有异议。而近世一二君子,乃起而争自为说,创为独得之见。天下学者,相与立为标帜,号为讲道,而同时海内鼎立,迄不相下。余姚之说尤盛。中间暂息,而复大昌。其为之倡者,固聪明绝世之姿,其中亦必独有所见。而至于为其徒者,则皆倡一而和十,剿其成言,而莫知其所以然。独以先有当世贵显高名者为之宗,自足以鼓舞气势,相与踊跃于其间。此则一时士习好名高,而不知求其本心为「遯世不见知而不悔」之学,则流风之弊也。

  夫孔氏之门,学者所为终身孜孜不怠者,求仁而已。其后子思为尊德性、道问学之说,而高明、广大、精微、中庸、新、故之目,皆示学者为仁之功,欲其全体不偏;语意如皋陶所称直温宽栗之类也。独用揭此以立门户,谓之讲学,朱、陆之辩,固已启后世之纷纷矣。至孟子所谓良知、良能者,特言孩提之童自然之知能。如此,即孟子之言性善已尽之;又何必偏揭良知以为标的耶?今世不求博学、审问、慎思、明辨 【辨 原刻作「辩」,依礼记校改。】、笃行之实,而嚣然以求名于天下。聚徒数千人,谓之讲学,以为名高,岂非庄子所谓「圣贤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者也?夫今欲以讲学求胜朱子,而朱子平生立心行事,与其在朝居官,无不可与天地对者。讲学之徒,考其行事,果能有及于朱子万分之一否也?奈何欲以区区空言胜之!

  余友王子敬举进士,得建宁推官。余固慕游朱子之乡而未获者,忻忻然愿从之而不可得。因告之以凡为吏,取法于朱子足矣。间谒紫阳之祠,以瓣香为余默致其祝。俾先生有神,知数百载之后,亦有余之自信不惑者也。 【此文系昆山刻本。常熟本另是一篇。盖既作论道之文,临饯别时,又叙情款耳。今并存于后。】

  送王子敬还吴奉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