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有光自以诸生文学,不办治县,而事多泥古,与世乖忤。监郡及台省大吏无相知者,其考宜殿,而独免于过谪,则合下之于有光,信乎如古人所谓的然昭晰自断于内,而了于冥冥之中,此士之所以伸于知己者也。

  然不能不惴惴自惧,恐其有改节易操而有负于合下者。有光之为县,不敢自附古人。然惟护持小民,而奸豪、大猾多所不便,遂腾谤议。顾今小民之情,不闻于上。故有光之受谗构无已。夫今铨部之所取信者监郡,监郡之刺举,未尽出于公与明。汉人有言,「陛下以使者为腹心,使者以从事为耳目,尚书之平,而决于百石之吏」,此亦今世之弊也。且监郡所荐举,无不极其褒美。语其治行,虽古之龚、黄、卓、鲁不能有加。然古之吏,皆积久而成。今并布衣诸生少年,远者仅二载,何治之卓卓如此?夫果能如此,则其县治矣,何迁代之后,其雕残犹故也?如此,则考其举刺,亦有类于谩欺者矣!况监郡之外,复有采取流言飞文,一被口语,无自全者。

  合下清德重望,弹压百吏,凛然风裁,监郡者不敢为欺谩,其刺举必公与明,其谗说亦无自至于台省。然唐、虞之世,贤圣在朝,犹有谗说壬人。以周之盛,而寺人畏谗。则虽登明选公,举世咸仰合下赞翊圣朝之盛,而宁独无有光前之所论者?念三十余年受知于合下,今仕涂颠陨于铄金毁骨之日,至合下务委曲而全济之,此所以有伯乐、卞和之喻也。

  又念前世宰相,未尝隔天下之士。世多议韩退之上宰相书,然退之非重爵禄者。顾三代之盛,上下之交常通,而于吾君吾相,有可以情告者。如王介甫平生高介,天子之所不能屈;当其穷而上宰相之书,自言其势之所宜怜者不讳也。况有光以合下之素知,若有所隐而不告,不又几于有负于合下哉?自古一士之不遇至微,而后之人追论其世,乃以一士之故而归咎于当世之公卿大臣者多矣。

  今日之迁,自于铨部,非合下之所及知。第以为县既已无状,复勉而佐郡,益违其性。而志气衰沮,如败军之将,没世不复。欲从合下乞改一文学博士之官,以养老亲。顾自初登第时,已有此意,耻于求乞而有所不敢。若至今日乃言之,似近于时穷势迫,慕恋禄位而不知止;故敢以不肖之躯,求解而去。官虽微,而出处进退宜明,是以窃有求于合下;使知有光之仕宦,虽颠倒狼狈,未尝有负于合下平日之知。伏惟怜而哀之,使得全其身名以去,不堕落于谗人之口,不胜幸甚。渎冒威尊,不任惶恐之至。【此文昆山、常熟二本大异。以今观之,常熟本辞太峻,昆刻当是定本,今从之。中一段抄本与常熟本同,今附录之。有负于合下者之下云:「昨在京师,今万宗伯同年乡举也。万公,阳羡人,与有光所治连界。尝窃问万公曰:『公以我治县何如?』万公曰:『君治县无他,独小民无不爱君耳。』有光谢曰:『得一言,可以无愧。』万公当世贤者,非相欺也。」有此七十四字。而有光之为县不敢自附古人」至「遂腾谤议」三十字,却无之。盖初本改本不同,姑两存之。】     上高阁老书

  有光窃惟天下之事变不可测,而其势之所趋,必有端而可见。古之所谓大臣者,必能默察其微而制之于无迹,故天下常固而不倾。微不能制,制之于既形,事已然而后持之,犹可以力振而不至于乱。夫惟有天下之材与气,足以运量一世,而不肯随时委靡者为能然。夫不制之于微者,非其不能也。方其时而任未及我也。迨其既形而及我,不能制之于其微而制之于其形,则视其微者为力尤难,而后见君子之材与气。夫如是,故天下之势方且将涣而复济,其权方且四出而有以收之,天下宴然飨其治安,非古之大臣,何以能此!

  自古天下无二百年无事者。先皇帝厌代,新天子承统继绪,四海之内,忻然望治,此世道升降之机也。若求其微而制之,则当在先皇帝之世矣。今不敢论其微而论其形。夫天下神器,不可失也。天子之大臣能为天子持其权,不使至于旁落,朝廷清明,宫府一体,而后天下之事,使之左则左,使之右则右,惟吾之所为,以求承平之理。若其权稍落而不收,则天下之事无一可为者矣。天子新即位,进用二三大臣,而明公为首,天下莫不翘跂以望明公今日之所弛张错注。而今天下之势已形矣,天子端冕深宫,而以万几责成臣下,圣度旷然,有天道「为而不宰」之盛德。然其权恐有窥窃于其旁者。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又曰:「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此所望于明公朝夕陈戒于吾君者。明公一日释位而去,天下愀然失望,以为天下之势,莫能为天子持之也。

  且今天下之治体可知矣。世之说者,以为三代各有所尚,而我国家之政尚严。盖未有考其实者。太祖承胜国之后,其严有时而用。自永乐以后,大抵朝廷之政,日趋于宽。历五圣,至于孝宗,仁恩沦浃,号为本朝极盛。武宗之时,宦佞盈朝,盗贼陆梁,强藩窃发,天下号称多故。而元气未索,则以国家百余年至我孝皇培养之深也。先皇帝威福自操,廷臣时有诛戮,而天下之治,未尝不在于宽。今天子仁恕慈爱,天下莫不闻。而朝廷之政,反若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