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先生集卷之二  序

  项思尧文集序

  永嘉项思尧与余遇京师,出所为诗文若干卷,使余序之。思尧怀奇未试,而志于古之文,其为书可传诵也。盖今世之所谓文者难言矣。未始为古人之学,而苟得一二妄庸人为之巨子,争附和之,以诋排前人。韩文公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羣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文章至于宋、元诸名家,其力足以追数千载之上,而与之颉颃;而世直以蚍蜉撼之,可悲也。无乃一二妄庸人为之巨子以倡道之欤!

  思尧之文,固无俟于余言,顾今之为思尧者少,而知思尧者尤少。余谓文章,天地之元气。得之者,其气直与天地同流。虽彼其权足以荣辱毁誉其人,而不能以与于吾文章之事;而为文章者亦不能自制其荣辱毁誉之权于己:两者背戾而不一也久矣。故人知之过于吾所自知者,不能自得也。己知之过于人之所知,其为自得也,方且追古人于数千载之上。太音之声,何期于折杨、皇华之一笑!吾与思尧言自得之道如此。思尧果以为然,其造于古也必远矣。

  玉岩光生文集序

  玉岩先生文集,故刑部右侍郎周公所著。公讳广,字充之。别自号玉岩。昆山太仓人。太仓后建州,故今为州人。公举弘治乙丑进士。历莆田、吉水二县令,以治行为天下第一,征试浙江道监察御史。仅两月,上疏谏武宗皇帝,佞幸疾之,欲置之死;而上不之罪也,故得无下诏狱,贬怀远驿丞。而佞幸者怒未已,使人遮道刺公,公伪为头陀,持波嗢啰以行乞四百余里,乃免。武定侯郭勋镇岭南,承望风旨,伪以白金试公,公拒不受。一日摄公,闭府门,棰击之,几死。行省官惕息莫敢救,御史有言而解。久之,迁建昌令,再贬竹寨驿丞。会武宗晏驾,今上即位,诏举遗逸,公复为御史。寻迁江西按察司佥事,历九江兵备副使、江西提学副使、福建按察使、巡抚江西、右佥都御史,升南京刑部右侍郎。公自起废,不十年至九卿,不可谓不遇。而遂不幸以死,不能究其用也。然天下称武宗之世,能以直谏显者,自公之外,不过数人耳。天子中兴,思建万世之业,则正色而立于朝廷如公者,岂可一日而无哉!

  故尝以谓士之忠言谠论,足以匡皇极而扶世道,使之着于庙廊,泽被生民,世诵其词而传之,宜矣。若夫诋讦叫号,不见省采,徒为一时之空言,似不足以烦纪载,而学士犹传道之不绝,岂不以天下之欲生也久矣。有其言,足以转乱为治,利安元元,虽不见之施行,而实天启其人,使昭一世之公道,后之人犹搤腕拊掌,幸其时能用其言而不至于坏也。

  国家累洽休明,迨敬皇之世,百姓安生乐业,有富庶之效。武宗承绪,不改其旧,则生民何幸。而金貂左右,佞幸倡优之笑,纵横乱政。而上常御豹房,轻骑媠出,六宫愁怨,未有继嗣之庆。胡僧挟左道,以梵咒弭贼,则樊并、苏令啸聚之祸,蔓衍无穷;淮南、济北觊觎之谋,乘间而发。是时元老大臣,特从容劝上早朝而已,亦未敢端言之也。公奋不顾身,指切时事,而尤惓惓以欲法尧、舜当法孝宗为言。使公言获用,天下苍生,岂不受其福哉?此予所以读公之疏,于本朝否泰升降之际,未尝不三复而叹息也。公好性理之学,与魏恭简公相善。故诸子皆及恭简之门,而居官政绩多可纪,语具其门人陆光禄鳌所述行状中。

  公殁十余年,太仓兵备副使南昌魏侯良贵为公江右所造士,登堂拜公像,求遗稿,捐俸刻之。公之子士淹、士洵,以序见属,因着公平生大节而论之如此云。

  山斋先生文集序

  今天子即位十年间,吾昆山之仕于朝者,遍列九卿侍从,几与大省比。刑部尚书周康僖公,与其子大理寺丞于岐,同时在位。而永嘉张文忠公方秉国,公父子皆以失张公意,先后罢去。居闲,以诗文自娱。康僖公年八十余,而大理仅余六十以终。

  前岁,公次子太仆丞以贞庵漫稿见属为序。至是,大理孙廷望还自太学,复请序其祖之文。余及侍康僖公,又辱大理知爱,不可以辞。

  尝读武宗毅皇帝遗事。时宁藩不轨,临安胡永清为按察司副使,奏事中阴折之。而王府交通近幸,必致胡公死地,禁系连年。而给事中御史章连上,大臣亦拥护之。故辽左之谪,姑以慰谢骄王。卒赖朝廷清论,而一时熏天之势,迄不能致胡公于死。

  方永嘉用事,御史冯恩上书,历诋大臣。永嘉与吏部汪尚书尤恶其指切,欲傅致之死。会皇子生,将放赦。故事,诸司各条事款,上之公卿,平议其可行者,书之诏中。而大理条款,类有以为冯御史地。永嘉与吏部怒,大理遂去官,而冯御史亦得不死。嗟乎!直臣端士,世不可一日无;设不幸陷于罪戮,旁观者不出力以争之,则囚累孤臣,糜死无日矣。余每论此,未尝不流涕叹息也。

  大理精于法律,或疑其文深,然论议未尝不引大体。易州上巨盗二人,一人瘐死,一人病。此两人皆死,则所诬引皆不能白,乃餔药之。其后获真盗,而诬引者皆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