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

  余生大江东南,东南之薮唯太湖,太湖亦名五湖,尚书谓之震泽,故谓为震川云。其后人传相呼,久之,便以为余所自号;其实谩应之,不欲受也。

  今年居京师,识同年进士信阳何启图,亦号震川。不知启图何取尔?启图,大复先生之孙。汴省发解第一人。高才好学,与之居,恂恂然,盖余所忻慕焉。

  昔司马相如慕蔺相如之为人,改名相如。余何幸与启图同号,因遂自称之。盖余之自称曰震川者,自此始也。因书以贻启图,发余慕尚之意云。

  家谱记

  有光七八岁时,见长老,辄牵衣问先世故事。盖缘幼年失母,居常不自释,于死者恐不得知,于生者恐不得事,实创巨而痛深也。

  归氏至于有光之生,而日益衰。源远而未分,口多而心异。自吾祖及诸父而外,贪鄙诈戾者,往往杂出于其间。率百人而聚,无一人知学者;率十人而学,无一人知礼义者。贫穷而不知恤,顽钝而不知教;死不相吊,喜不相庆;入门而私其妻子,出门而诳其父兄:冥冥汶汶,将入于禽兽之归。平时呼召友朋,或费千钱,而岁时荐祭,辄计杪忽。俎豆壶觞,鲜或静嘉。诸子诸妇,班行少缀。乃有以戒宾之故,而改将事之期;出庖下之馂,以易荐新之品者。而归氏几于不祀矣。

  小子顾瞻庐舍,阅归氏之故籍,慨然太息流涕曰:嗟乎!此独非素节翁之后乎,而何以至于斯也?父母兄弟,吾身也;祖宗,父母之本也;族人,兄弟之分也,不可以不思也。思则饥寒而相娱,不思则富贵而相攘;思则万叶而同室,不思则同母而化为胡、越:思不思之间而已矣。人之生子,方其少时,兄弟呱呱怀中,饱而相嬉,不知有彼我也。长而有室,则其情已不类矣。比其有子也,则兄弟之相视,已如从兄弟之相视矣。方是时,惟恐夫去之不速,而孰念夫合之之难,此天下之势所以日趋于离也。吾爱其子而离其兄弟,吾之子亦各念其子,则相离之害,遂及于吾子,可谓能爱其子耶?

  有光每侍家君,岁时从诸父兄弟执觞上寿,见祖父皤然白发。窃自念,吾诸父兄弟,其始一祖父而已。今每不能相同,未尝不深自伤悼也。然天下之事,坏之者自一人始,成之者亦自一人始。仁孝之君子,能以身率天下之人,而况于骨肉之间乎?古人所以立宗子者,以仁孝之道责之也。宗法废而天下无世家,无世家而孝友之意衰。风俗之薄日甚,有以也。

  有光学圣人之道,通于六经之大指。虽居穷守约,不录于有司,而窃观天下之治乱,生民之利病,每有隐忧于心。而视其骨肉,举目动心,将求所以合族者,而始于谱。故吾欲作为归氏之谱,而非徒谱也,求所以为谱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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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川先生集卷之十八  墓志铭

  南京车驾司员外郎张君墓志铭

  君讳楙,字子培,其先出自郿伯。宋之南迁,由关中来徙,居太湖包山。后徙嘉定,遂为嘉定人。曾祖墦、祖铠,家世力田。父沄,岁贡入太学,不肯禄仕,教授乡里。君少堕井中,鹿有神人扶舁之,得不死。天资绝出伦辈。年二十,举南京乡试,考官以试题得罪,尽罢是年所举士。后得旨,入太学,问一科,乃得会试。又六年,始中进士。授福清知县。

  县古东侯官,依阻山海。征召不时至。君廉明仁恕,豪右怗服。符下,争趋无敢后者。先是,常熟陈君明近为福清,民爱之。盖三年,又得张君。二君皆吴产,闽人以为美谈。瓯宁李冢宰罢,家居,君独不往谒,李公憾,以为轻己,丁外艰,服除,李公复为冢宰。例,起服官试吏部,试已,自持案出。君独不肯持,留一案于堂下。李公以问堂吏,知为君,益怒。遂调孝丰。

  孝丰,鄣郡山地险恶,数反,以故置新县。君以德怀柔之。田有不均,丈量以宽贫户。其豪相戒曰:「明府善政,不可挠也。」矿贼数百人为乱,君檄上调外兵,独部署县人捍御,贼皆散走。时倭夷钞两浙,州县皆相效筑新城,楼橹堆堞相望。孝丰独不肯,曰:「县皆山,贼何以至?奈何困吾民也!」县中清静无事,时时登天目山,攀萝缘磴,跻其绝顶,慨然赋诗,有高世远举之志。

  升南京兵部职方司主事。大司马南昌张公器童之。南京岁造马快船,畿辅及江西、湖广积逋料解八十余万。朝廷以空名敕降兵部,兵部岁遣其属公廉者,上其名,赍敕以往。至是,君以选行。始至一郡,却馈遗,于是两省望风肃然,无敢以私奉君。君至,则与其君长议所便,惟恐伤民。凡历三十余郡,周行数千余里,触冒毒暑,还至巴陵而病。岁已暮,过家谒母,时已升驾部员外郎,欲移告,不及而卒。时嘉靖三十九年正月二十八日。享年四十有三。

  君嫡母李氏,性严,少所假借。君奉其母邵氏,与其配李氏,事之甚谨。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