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县城隍神灵应记

  凡他郡县城隍之神,民奔走赛祀特盛,长兴则否。余至之日,像塑剥落,侍从跛倚壁间,祠门外,右即为溷湢;前有司月朔望一至,未尝问焉。然神俨然靓居,无淫渎者,则余以为长兴域隍之神独尊于他县也。

  余颇为葺神居之圮坏,绘饰塑像,除前之秽。然神像特伟丽尊严如王者。祠前古柏二株,苍翠挺直可爱。其左一株,右纽如绞索,尤奇。真栖灵之地。余于县数决大狱,即心开,类神有以告之。每闾里有奸,辄不时发。故余于事神尤虔。

  会大旱,自五月至于六月,不雨。县有方山,自太湖西南望,最为雄高。上有黑龙湫,冬夏水不竭。民言先时祷雨,多应。余遂往至山下,欲上山。民皆叩头言:「山陡险不可上,先至此祷雨,皆望祀,无登者。」余曰:「为祷雨来,畏险,非诚也。」又曰:「赤日烈甚,无草木之蔽。徒步上下,近三四十里,暍不可登也。」余曰:「为祷雨来,畏暍,非诚也。」遂披荆棘而行。或侧径仅置半武。过小龙洞,洞亦有湫。又上,乃至大龙洞。两石罅上阖下开,如佛龛,高可四五丈。湫广数尺,其中甚清凉。因拜祭,有物蜿蜒俎间。山既益高,则尽见阳羡诸山,涌出如层波迭浪。而东北望太湖如镜,隐隐见姑苏之台。已下,方盛暑烈日,天无纤云。还至神前,拜致所取龙洞之水,方出庙,大雨如注。四境沾足,绿畴弥望。万众欢呼,以为神之报答如响也。至秋中,又旱。余复至山祷,已下半山,即雨。虽不能如前沾足,而玄云叆叇,四野时有雨至。是岁竟免旱灾。

  会余改官,欲去县,明日将辞于神。幼子夜梦神与之言:「吾黻与胡靴敝,又无船。」时余绘神像,盖圬者以神下体近几,故仍前漫漶,欺余不见也。至明,问之道士,果然。又吾乡神祠上,常有画船悬梁。余问;「此神庙何不类吾苏州有画船悬?」道士对曰:「故有之,今坏不悬也。」余遂捐赀令复绘神下体,与悬画船。

  余寻往临安。而郡倅有恶余者,计得县篆。即日以两戈船冒风雨夜至县,欲捃拾以为罪。见人辄搒掠,县中大惊。一日,倅忽梦神指其胸;明日,疡发于胸,死矣。

  余欲为勒石于庙,会行不果。然自离县,常往来于怀。噫!使人皆得逞其一时之凶暴以害人,则人道灭矣;赖神明之昭然者如此!君子之守道循理,遭世之汹汹,其亦犹有所恃也耶!余既书此,因贻后之代者;倘与余同志,必为勒石于祠下,以着神之灵验焉。

  张氏女贞节记

  张氏女,湖州归安人,都御史孟介之孙,瑞州通判弘裕之女也。少许聘乌程学生严大临。大临,工部尚书震直之曾孙也。

  嘉靖七年,大临以儒士试浙闱,还遘疾。明年,疾甚且死。瑞州往来诊视,归语其妻。女闻之,闭门,悉敛平时所制女工凡装送衣物焚之。家人见合中火起,惊问之。女曰:「吾已无用此矣。」语闻严氏,姑遣妪往觇之。女私谓妪曰:「病不可为,当归汝家,没吾世而已。」舅姑感动,遣人往迎,父母难之。湖州太守梁君,县令戚君,高其义。皆致书瑞州,劝成其美。而大临已卒。张氏服其服往哭之,遂居次不迁。是时大临年二十,女年十九。

  严氏因为置嗣。及长娶妇,而嗣子亦卒。遂妇姑相守,归严氏今三十六年,年五十四矣。余昔尝着论。以为女未嫁人,为其夫死。或终身不改适者,非先王之礼也。曾子问曰:「昏礼,既纳币,有吉日,壻之父母死,则如之何?」孔子曰:「壻已葬,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许诺而弗敢嫁也。壻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壻弗取而后嫁之,礼也。」言壻免丧而弗取,则可以嫁也。曾子曰:「女未庙见而死,则如之何?」孔子曰:「不迁于祖,不祔于皇姑,不杖不菲不次,归葬于女子氏之党,示未成妇也。」未成妇,则犹不系于夫也。先王为中庸之教,示人以人情之可循。女已许人矣,免丧而弗取,则嫁。未庙见而死,则归于女子氏之党。其不言壻死而嫁者,此曾子之所不必问也。

  虽然,礼以率天下之中行,而高明之性,有出于人情之外,此贤智者之过,圣人之所不禁。世教日衰,穷人欲而灭天理者,何所不至?一出于怪奇之行,虽不要于礼,岂非君子之所乐道哉?微子、箕子、比干三人者,同为纣之近戚,其所以处之者不必同;而孔子皆谓之仁。若伯夷、叔齐,舍孤竹之封而隐于首阳,未有禄位于朝者也,于君臣之义,分亦微矣,而耻食周粟以死;孔子亦谓之仁。嗟夫!世之论人者,亦取法于孔子而已矣。

  吴山图记吴、长洲二县,在郡治所,分境而治。而郡西诸山,皆在吴县。其最高者,穹窿、阳山、邓尉、西脊、铜井,而灵岩,吴之故宫在焉,尚有西子之遗迹。若虎丘、剑池,及天平、尚方、支硎,皆胜地也。而太湖汪洋三万六千顷,七十二峰沉浸其间,则海内之奇观矣。

  余同年友魏君用晦为吴县,未及三年,以高第召入为给事中。君之为县有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