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而破瓦颓垣无复存者,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而况于此台欤?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既已言于公,退而为之记。
【中和胜相院记】
佛之道难成,言之使人悲酸愁苦。其始学之,皆入山林,践荆棘蛇虺,袒裸雪霜。或割屠脍,燔烧烹煮,以肉饲虎豹鸟乌蚊蚋,无所不至。茹苦含辛,更百千万亿年而后成。其不能此者,犹弃绝骨肉,衣麻布,食草木之实,昼日力作,以给薪水粪除,暮夜持膏火薰香,事其师如生。务苦瘠其身,自身口意莫不有禁,其略十,其详无数。终身念之,寝食见之,如是,仅可以称沙门比丘。虽名为不耕而食,然其劳苦卑辱,则过于农工远矣。计其利害,非侥幸小民之所乐,今何其弃家毁服坏毛发者之多也!意亦有所便欤?
寒耕暑耘,官又召而役作之,凡民之所患苦者,我皆免焉。吾师之所谓戒者,为愚夫未达者设也,若我何用是为。刂其患,专取其利,不如是而已,又爱其名。治其荒唐之说,摄衣升坐,问答自若,谓之长老。吾尝究其语矣,大抵务为不可知,设械以应敌,匿形以备败,窘则推堕漾中,不可捕捉,如是而已矣。吾游四方,见辄反复折困之,度其所从遁,而逆闭其涂。往往面颈发赤,然业已为是道,势不得以恶声相反,则笑曰:“是外道魔人也。”吾之于僧,慢侮不信如此。今宝月大师惟简,乃以其所居院之本末,求吾文为记,岂不谬哉!
然吾昔者始游成都,见文雅大师惟度,器宇落落可爱,浑厚人也。能言唐末、五代事传记所不载者,因是与之游,甚熟。惟简则其同门友也。其为人,精敏过人,事佛齐众,谨严如官府。二僧皆吾之所爱,而此院又有唐僖宗皇帝像,及其从官文武七十五人。其奔走失国与其所以将亡而不遂灭者,既足以感慨太息,而画又皆精妙冠世,有足称者,故强为记之。
始居此者,京兆人广寂大师希让,传六世至度与简。简姓苏氏,眉山人,吾远宗子也,今主是院,而度亡矣。
【四菩萨阁记】
始吾先君于物无所好,燕居如齐,言笑有时。顾尝嗜画,弟子门人无以悦之,则争致其所嗜,庶几一解其颜。故虽为布衣,而致画与公卿等。
长安有故藏经龛,唐明皇帝所建,其门四达,八版皆吴道子画,阳为菩萨,阴为天王,凡十有六躯。广明之乱,为贼所焚。有僧忘其名,于兵火中拔其四板以逃,既重不可负,又迫于贼,恐不能全,遂窍其两板以受荷,西奔于岐,而寄死于乌牙之僧舍,板留于是百八十年矣。客有以钱十万得之以示轼者,轼归其直,而取之以献诸先君。先君之所嗜,百有余品,一旦以是四板为甲。
治平四年,先君没于京师。轼自汴入淮,溯于江,载是四板以归。既免丧,所尝与往来浮屠人惟简,诵其师之言,教轼为先君舍施必所甚爱与所不忍舍者。轼用其说,思先君之所甚爱、轼之所不忍舍者,莫若是板,故遂以与之。且告之曰:“此明皇帝之所不能守,而焚于贼者也,而况于余乎!余视天下之蓄此者多矣,有能及三世者乎?其始求之若不及,既得,惟恐失之,而其子孙不以易衣食者,鲜矣。余惟自度不能长守此也,是以与子。子将何以守之?”简曰:“吾以身守之。吾眼可霍,吾足可,吾画不可夺。若是,足以守之欤?”轼曰:“未也。足以终子之世而已。”简曰:“又盟于佛,而以鬼守之。凡取是者与凡以是予人者,其罪如律。若是,足以守之欤?”轼曰:“未也。世有无佛而蔑鬼者。”“然则何以守之?”曰:“轼之以是予子者,凡以为先君舍也。天下岂有无父之人欤,其谁忍取之。若其闻是而不悛,不惟一观而已,将必取之然后为快,则其人之贤愚,与广明之焚此者一也。全其子孙难矣,而况能久有此乎!且夫不可取者存乎子,取不取者存人。子勉之矣,为子之不可取者而已,又何知焉。”
既以予简,简以钱百万度为大阁以藏之,且画先君像其上。轼助钱二十之一,期以明年冬阁成。熙宁元年十月二十六日记。
【墨君堂记】
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之。虽公卿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独王子猷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无异辞。今与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堂以居君,而属余为文,以颂君德,则与可之于君,信厚矣。
与可之为人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洁博习,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于与可者,非一人也。而独厚君如此。君又疏简抗劲,无声色臭味可以娱悦人之耳目鼻口,则与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贤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气焰亦未至若雪霜风雨之切于肌肤也,而士鲜不以为欣戚丧其所守。自植物而言之,四时之变亦大矣,而君独不顾。虽微与可,天下其孰不贤之。然与可独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贤。雍容谈笑,挥洒奋迅而尽君之德。稚壮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势。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荦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群居不倚,独立不惧。与可之于君,可谓得其情而尽其性矣。余虽不足以知君,愿从与可求君之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