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气为斧斤牛羊之於木者,亦鸡鸣而起,不能养静,至於接物,遂为牿亡而已。未知何如?请裁教。
吾亦尝谓动时著力。人心常生,天道常运,纔用功时即是动也,戒慎恐惧,非一念之动乎?心无动静,有感无感耳。无感则寂然不动,有感则遂通天下之故。如彼明镜之体即一也,物来则照而非动也,不来则不照而非静也。程明道所谓「动亦定静亦定」也,非如二物相对交相养也。
○己酉十月四日,诸生预进寿酒。先生扬言曰:「嗟!尔二十有五人,共听吾言。昔者夫子忧学之不讲,而曰:『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仁由乎己,辅之在师友。诸君今日非饮食之客,盍各言尔志,质尔疑。」 吴纯问曰:张南轩分别义利,以无所为有所为为言,可谓至精密矣。纯以为无所为者,自然而然者也,岂下学可能骤至?夫为名誉而为善,为位禄而效忠,斯诚利矣。然忠或出於感激,善或出於勉强,亦可以为利否乎?曾阅明训,以作字欲好为小人。夫作字欲好,亦何悖於理也?而以为小人,何耶?
有所为而为与无所为而为,南轩此言分别义利,判断生死路头,盖前贤所未发也。初学入头第一关,欲无所为而为者,学者之事也;自然无所为而为者,圣人之事也。得此路脉,将来必至自然。为名为禄,与作字欲好之心,皆利心也。至於感激勉强为忠为善,其心已公,岂比而同之乎?藤川此可切问矣,勉之!
吴纯问:先儒谓邵子遇事能先知,如指此屋,便知起於何时,坏於何时。纯谓无此事,亦无此理。至诚前知,夫岂如此?夫物之成败在人,信如此,则人之吉凶祸福,得失存亡,皆一定而不可移,而修为之功可无用矣。然乎?
邵子先知不如无知。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所以二程不贵其术。君子惟修人为,以听天命耳。如邵子之说,即使人不修为了。藤川之疑良是。
张世美问曰:汉杨彪忠於前而变於后,必其所养之未充也。魏王祥孝於亲而负於君,必其问学之未究也。是乎?非乎?
此二人皆气质用事,何知圣学?惟不学则老而衰,故做两截了。不从事圣学者,可以惧矣。
李世京问:蒙训得以自然为宗,谕之以勿忘勿助之间求之,即文武火之谓。是以随处体认天理,随事随物精察,无事时心存於敬,遇事物时随事物上体认,即先儒格物之说。示之以动中求静,放而不放,流而不流,宠辱不惊,应酬万变,本体澄然,心中无一事。愚见以为内外合一之指,未知是否?前数事乞印证焉,恕得归於中正,幸甚!幸甚!
诸说同归於内外合一,即程子所谓「动亦定,静亦定,无内外,无将迎」,多少洒落,一了百了。味泉可著紧寡默涵养,无徒数他财也。
世京敢问:周易云:「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则死生之道尽矣。而易又云:「游魂为变,故知鬼神之情状。」不知变者即死生以为变,何以又言鬼神之情状?张子曰:「知死而不亡者,可以语性也。」鄙见气聚而生,气散而死,则存亡之道尽矣,何以有死而不亡之说?异教云:「知死而不亡者寿。」其理同否?乞示教以开愚蒙,尤幸!尤幸!
生死只是一个理,无乃一气之聚散,一气之变化,死何尝亡?生而伸者为神,死而屈者为鬼,要知屈伸者何物始得。儒与佛者同一知死而不亡,儒者以理,佛者以气。气即理也,佛者必以理为障,认气为性,所以毫厘之差,千里之谬也。故曰:「句句合,然而不同。若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
张輶问:阳明先生曰:「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輶未领其旨。輶谓气之纯粹中正谓性,气之知觉者谓之心,气之主宰者谓之志,气之萌动者谓之意,气之发用而中正者谓之道。分虽殊而理则一,未知何如?敢请明示。
廷文看得好。所论名理皆是阳明公之说,恐人传差了。
郭肇乾问:在天关馆问冯望格物之说,望曰:「在视听言动上格,正其视听言动也。」乾曰:「未视时如何正?」望曰:「只主敬便是。」乾曰:「如何是主敬?」望曰:「此心存存,不放不滞。」乾曰:「莫若随处体认天理功夫得力。」乞赐订正。
以格作正,吾与阳明先生初年辨之已详尽明白。云以格为正,则於下文正心之正为重复。冯元湛只是传而不习,要别立门户,自开户牖,将如之何?程门亦有倍其师之说而淫於佛老者矣,况六经四书,章章各自有头脑,元湛以论语视听言动解大学格物,而弃下文意心身家国天下之文,又况夫子视听言动如何不以告仲弓,而独以告颜子,何也?非颜子上知,至明至健,不足当之。盖仲弓是平地功夫,若颜子四勿,如迅雷不及掩耳,谁做得?元湛太草草了也。
康时聘见示吴藤川诗云:「花不肯发愁予心。」兹见吾翁惓惓教诲责望之盛心。聘深夜惶惧,自思平日诵服尊教,须臾不忘,但气质昏弱,用力不前,无以仰副期望。愿自今以始,益加奋励,以图长进,以副师翁无已之心,断不愒日玩月而甘於暴弃也。因次韵成作,录呈请教。诗曰:月到风来院宇深,不闻不睹只潜心。成章后达从前路,师保常承父母临。
若云须臾不忘,则无不可前之理。若云自今以始,则可宽老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