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主此说,予责其或过,客曰:“不然,律法极细,吾第论其粗者。律,律也。既题早朝,则‘鸡鸣’、‘晓钟’、‘衣冠’、‘阊阖’,律法如是矣。王维歉于岑参者,岑能以‘花迎’、‘柳拂’、‘阳春一曲’,补舍人原唱‘春色’二字,则王稍减耳,其他则无不同者。何则?律故也。杜即不然,王母仙桃,非朝事也;堂成而燕雀贺,非朝时境也。五夜便日暖耶?舛也。且日暖非早时也。若夫旌旗之动,宫殿之高,未尝朝者也。日朝罢,乱也。诗成与早朝半四句,乏主客也。如是非律矣。”予时无以应,然则愚山之论此,岂过耶?愚山大喜,遂书其说以作记。
成按:早朝四作,气格雄深,句调工丽,皆律诗之佳者。结句俱用凤池事,惟老杜独别,此其妙处不容掩者也。若评较全篇,定其轩轾,则岑为上,王次之,杜贾为下,虽苏子瞻所赏在“旌旗日暖”二句,杨诚斋所取在“花迎剑佩”一联,文人爱尚,各有不同,读西河毛氏之说,其优劣固已判矣。但谓王母仙桃非朝时之事,燕雀相贺非朝时之境,二诘犹有未当处。仙桃即殿廷所植之桃,以其托根禁地,故曰仙桃。迎晨而春色浓酣,天然如醉,与王母仙桃迥然无涉。燕雀每于天光焕发之后,高飞四散,此句咏“早”字甚得,然写作宫殿间景致,未免荒凉耳。要之于堂成而燕雀贺之说,杳不相干也。以此见訾,未免过苦。若其余之所论驳,岂为无当,或者必欲不祧工部,反訾岑、王二作,宾处太详,主处太略,不如杜作后四句全注意舍人为得和诗体者,岂非溺爱而反蹈不明之过哉!或嫌右丞四用衣冠之字,未免冗杂,亦属吹毛求疵,洗垢索瘢,善言诗者,正不必拘拘于此。至《瀛奎律髓》以京师喋血之后,疮痍未复,而四人夸美朝仪如此,讥其已泰,宋人腐语,尤属可嗤。
和太常韦主簿五郎温汤寓目
汤,凌本、《唐诗鼓吹》、《唐诗品汇》俱作“泉”。
汉主离宫接露台,秦川一半夕阳开。
青山尽是朱旗绕,碧涧翻从玉殿来。
新丰树里行人度,树,一作“市”。小苑城边猎骑回。
闻道甘泉能献赋,悬知独有子云才。
蔡宽夫诗话:乐天听歌诗:“长爱夫怜第二句,请君重唱夕阳开。”注云:谓王右丞辞:“秦川一半夕阳开”,此句尤佳。今摩诘集此诗,所谓“汉主离官接露台”是也。题乃是《和太常韦主簿温汤寓目》,不知何所指为想夫之辞。大抵唐人歌曲,不随声为长短句,多是五言或七言,取其辞与声相迭成音耳,岂非当时文人之辞,为一时所称者,皆为歌人窃取而播之曲调乎?杨升庵曰:予尝爱王维《温泉寓目赠韦五郎》诗。夫唐至天宝,宫室盛矣,秦川八百里,而夕阳一半开,则四百里之内皆离宫矣,此言可谓肆而隐。奢丽若此,而犹以汉文惜露台之费比之,可谓反而讽。末句欲韦郎效子云之赋,则其讽谏可知也。言之无罪,闻之可戒,得杨雄之旨者,其王维乎?
成按:诗以“寓目”命题,则前六句皆即目中之所见而言也。“汉主”句,纪其所见宫室之富,而并及其地。“秦川”句,纪其所见风景之丽,而兼记其时。“青山”、“碧涧”之句,乃寓目于近,而言其所见者如此。“新丰”、“小苑”之句,乃寓目于远,而咏其所见者又如此。末则尽美韦郎,以见属和之意。诗之大旨,不过尔尔。温汤接近露台,本是骊山实境,其日汉主者,以汉武曾于此修饰堂宇,故遂以汉主离宫为言,何尝有反讽之意乎?夕阳未落,或为云霞所覆,其余辉所及,往往半有半无,今登高望远,时一遇之。不知杨氏有何创见,而谓四百里之内,皆离宫耶?夫以秦皇之淫侈,而史传所记宫室之广,三百余里,唐又复过之,则其淫侈又驾秦皇而上之矣。果见何书何传,而为此言耶?甘泉献赋,唐人习用,执此而言讽谏,尤属迂谈。且赋云:屏玉女却虑妃者,以指赵昭仪也,倘好事者于此比类而及之,曰右丞并以此谏明皇当疏远玉环,吾知杨氏闻此,必以为实获我心也。诗人之锦心绣肠,夫岂有玲珑曲折若此者,而乃以此厚诬古人欤!
苑舍人能书梵字兼达梵音皆曲尽其妙戏为之赠
《文苑英华》本无“皆”字、“为”字、“之”字。
名儒待诏满公车,才子为郎典石渠。
莲花法藏心悬悟,贝叶经文手自书。
楚辞共许胜扬马,梵字何人辨鲁鱼?
故旧相望在三事,愿君莫厌承明庐。
答诗并序
苑咸
王员外兄以予尝学天竺书,有戏题见赠。然王兄当代诗匠,又精禅理,枉采知音,形于雅作,辄走笔以酬焉。且久未迁,因而嘲及。

莲花梵字本从天,华省仙郎早悟禅。
三点成伊犹有想,一观如幻自忘荃。
为文已变当时体,入用还推间气贤。
应同罗汉无名欲,故作冯唐老岁年。
重酬苑郎中并序
原注:时为库部员外。
顷辄奉赠,忽枉见酬。叙末云:且久不迁,因而嘲及。诗落句云:“应同罗汉无名欲,故作冯唐老岁年。”亦解嘲之类也。类,凌本作“意”。

何幸含香奉至尊,多惭未报主人恩。
草木岂能酬雨露,岂,顾元纬本、凌本俱作“尽”。荣枯安敢问乾坤。
仙郎有意怜同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