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解者也。
余读《幽愤录》,涕泪渍纸,不自知其无从。乃窃取公羊子之义书其后曰:“于观澜见忠臣之至,于思远见孝子之至。”又为大书特书谂于后之谋国者曰:“前鉴不远,尚慎旃哉!”
【范勋卿文集序】
余庚戌通籍,出吾师耀州王文肃公之门。公长身伟干,声如洪钟。每侍函丈,必为余诵说海内贤士大夫,盱衡扼腕,咨嗟慨慕,希风问影,如恐不及。崇水范异羽先生,其所屈指甲乙者也。余因是以心仪先生,遂与定交。已而国论沸腾,党议蜂起,先生桂性愈烈,兰心不改,浮湛放逐,老于郎潜,不得以振缨奋袖,少展其精华炜晔之气。而余则继耀州之后,目为党魁,饮章录牒。逾冬,逮系受钩党之祸,视先生为尤烈。然而余与先生入甘陵之部,刊元之碑,除名削迹,终老而不相贷贳者,则皆以耀州为主名,河上之歌,所谓同病相怜者,余两人似之。松柏之悦,芝蕙之叹,视他人尤为笃挚,有由然也。
余今年七十,老矣。先生作为歌诗,遣使者涉江来贺,因缄其所著文集示余。余方朝食,辍箸而读之,日中而卒业,则又废书抵几,欷流涕而不能止也。盖国家之党祸酝酿日久,至庚戌而大作。当其时一二佥人以闲曹冷局,衡操宫府之柄,媒孽正人,剪除异己,号为君子者,分清浊之流,争玄黄之战,迭胜迭负,坚垒不相下。久之,而人当国,皇纲解纽,衣冠涂炭,廉耻凌彝,于是元气伤残,兵燹交作,土崩瓦解,而天下遂至于不可救药。迄于今叹沧桑,悲禾黍者,靡不傍徨怨慕,高天而厚土。岂知一二佥人膏唇拭舌,依丛而止棘者,其流毒遗祸,遂足以移九鼎而隳七庙乎!又岂知流离淹恤如先生辈,抑没于荒江野渡之间者,孑为周遗,斩为夏肄,徒足以兴故国之悲而勤异代之惜乎!旋观先生之文,原本经术,贯穿古今,凿凿乎如五谷之疗饥,药石之治病。至于指摘利病,分别贤佞,劳人之苦心,与大人之伟略,峥嵘磊落,侧出于笔墨之间。以先生之才略与其文章,当国家多事之日,上不能为陆敬舆,次不能为李伯纪,而下不得为陆务观、陈同甫,徒使衰老。如余读之,而屏营太息,嗟瞻乌之爰止,恨豺虎之不食,辟如寒蛩吟壁,秋蚓鸣窍,谁复有过而问之者,其尤可为三叹已矣。
余迩来焚弃笔墨,于时人著述,掩口不欲置喙,独手先生之集,展转不能置。念先生与余积薪硕果,大江南北,如晨星之相望,非余谁当序先生者?而五十年以来,恩牛怨李之残局,清流白马之遗恨,读先生之文,可以考见一班。世有仲淹、君实续七制而修长编者,将于斯文有取焉。余固不敢自爱其狂言以为乘韦之先,非徒取其文而已也。
【高玄期景玄堂集序】
余为书生,好以寸管评量天下士。在浙西推嘉兴高明水为第一,时人莫之许也,而君之舅李玄白叹为知言,时时为余道其为人。余虽未识君,其眉宇谈笑,宛宛然在目中也。已而君改名氏,取上第,擢官水部,用造府第事株累,逮系以死,余每有芝焚蕙叹之感。今读其诗集,有馀悲焉。
君天才明锐,赋性通脱,读书采掇菁华,不守章句。为诗文陶冶性情,不事剽贼。鉴古则如米南宫、黄长睿,尽在逸品元镇、子久之间。风亭月榭,飞觥度曲,则才人韵士挹其风流;花宫莲社,摇牙握麈,则道人名僧飧其明理;围场射圃,挽强陷坚,则期门飞避其雄骏。一时士大夫咸以为秀出天外,不可梯接。一旦牵率官守,管领将作,弃笔墨而树版干,舍书画而理砖甓,金钱匮乏,期会促数,舌燥唇干,手鼻蜇,国家既用违其才,臣子亦处非其地,鼎柱车而马守门,其不至于颠越者鲜矣!俄而龙火漂焚,朱邸震荡,天心、帝心交讧并怒,鬼神助其凶虐,君父莫可如何,而东市之难作矣。自古国家大运不造,杀机将发,则必有忠臣志士适逢其会,刀轮飞空,热铁在颈,犯阴阳之冶而入天地之笼,有不知其所由然者,此固非人臣之罪,而亦非明主之过也。呜呼!岂不悲哉?
吾观君绝命之诗曰:“牛马任呼还世网,刀山离境即禅床。”此与稽中散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者,曾何以异?中散既殁,有人诣鲍靓,闻静室有琴声特妙,靓曰:“此嵇叔夜也。”今君虽已矣,而其诗哀弦清唱,流传人间,世有通灵如鲍靓者,安知不指为叔夜之琴声乎!
【高寓公稽古堂诗集序】
呜呼!士君子不幸而生于天地板荡、陆沉沧海之秋,怀忠抱义,抑没无闻者,可胜数哉?嘉兴高水部寓公以文学世其家,为文士;出令冲边,乘城捍敌,为才吏;沥血带索,为父讼冤,为孝子。今读其诗集,而叹世之知君未尽也。
君自南虞衡请急还里,遭乙酉之变,痛愤不欲生,念太夫人春秋高,终鲜兄弟,未能即自引决。盖其悲歌慷慨,低回结,以生为可厌,而以死为可乐也决矣。祈病而病,祈死而死,庶几从容就义者之所为,而去夫榻前牖下之徒远矣。吾观其《吊同年殉难》之诗曰:“可怜李黼榜,偃蹇老维祯。”《病中述志》曰:“和陶书甲子,吊屈赋庚寅。”又曰:“唯将前进士,惨澹表孤坟。”此其诗何诗也?此其志何志也?身异沈湘,心同哀郢。朱蜀之哭,移语亭为西台;鱼腹之悲,指月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