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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牧斋有学集-清-钱谦益-第206页

学集卷四十六
  ○题跋
  【述古堂宋刻书跋】
  辛丑暮春,过遵王述古堂,观所藏宋刻书,缥青介朱,装潢精致,殆可当我绛云楼之什三。纵目流览,如见故物。任意渔猎,不烦借书一,良可喜也。吴儿穷眼,登汲古阁相顾愕眙,如入群玉之府,今得睹述古堂藏书,又复如何?遵王请予题跋,乃就所见,各书数语归之。
  【跋玉台新咏】
  《玉台新咏》宋刻本出自寒山赵氏,本孝穆在梁时所撰,卷中简文尚称皇太子,元帝称湘东王,可以考见。今流俗本为俗子矫乱,又妄增诗二百首,赖此本少存孝穆旧观,良可宝也。凡古书一经庸人手,纰缪百出,便应付蜡车覆瓿,不独此集也。
  【跋高诱注战国策】
  《战国策》经鲍彪淆乱,非复高诱原本,而剡川姚宏较正本,博采《春秋》、《后语》诸书。吴正复较正鲍注,最后得此本,叹其绝佳,且谓于时蓄之者鲜矣。此本仍伯声较本,又经前辈勘对疑误,采正传补注,标举行间。天启中,二十千购之梁溪安氏,不啻获一珍珠船也。无何,又得善本于梁溪高氏,楮墨精好,此本遂次而居乙。每一摩挲,不免以积薪自哂。要之,此两本实为双璧,阙一固不可也。
  【跋东都事略】
  《宋史》既成,卷帙繁重,百年以来,有志删修者三家:昆山归熙甫、临川汤若士、祥符王损仲也。熙甫未有成书,别集中有《宋史论赞》一卷,每言人患《宋史》多,我正患其少耳。此其通人之言也。
  若士翻阅《宋史》,朱墨涂乙如老学究《兔园册子》,某传宜删,某传宜补,某人宜合,某传某某宜附某传,皆注目录之下,州次部居,厘然可观。若士没,次子叔宁曰:“此先人未成之书,须手自刊定。”不肯出,识者恨之。天启中,损仲起废籍为寺丞,过余村舍,移日分夜,必商《宋史》。是时李九如少卿藏《宋宰辅编年录》及王秘阁《东都事略》三百卷,损仲怂恿予传写,并约购求李焘《续通鉴长编》,以蒇此役。余于内阁钞李焘《长编》只卷初五大本,馀不可得。余既退废,不敢轻言载笔。损仲遂援据《事略》诸编,信笔成书。今闻损仲草稿与临川《宋史》旧本并在苕上潘昭度家,而予老倦研削,亦遂无意于访求矣。
  今年初夏,见述古堂《东都事略》宋刻,即李九如家钞本之祖也。为之抚卷,忾叹久之。当余与损仲商榷史事,横襟相推,唯九如在旁知状。损仲扬眉抵掌,时扪腹自叹,挥斥柯维麒《新编》陈俗腐谰,徒乱人意。今吴中谀闻小生耳食《长编》,偶见书肆撮略残本及一二零断小说,便放笔删定《宋史》,此不足承损仲余气,而馆阁大老拱手荐撙为宝书。
  呜呼!文献无征,岂独杞宋,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斯孔文举所以泫然流涕也。修史之难,莫先乎征举典故,网罗放失。遵王壮盛,有志藏┑是书,当深思归熙甫《宋史》恨少之语,并悼予与损仲之无成,而兴起于百年之下也。为书此以勉之。
  【跋春秋繁露】
  万历壬寅,余读《春秋繁露》,苦金陵本讹舛,得锡山安氏活字本,校雠增改数百字,深以为快。今见宋刻本,知为锡山本之祖也。宋本第十二卷《阴阳始终篇》:入者损一而出者句下二行阙五字,二行阙六字,虽纸墨漫漶,行间字迹,尚可扪揣,锡山本盖仍之,而近刺遂相沿以为阙文。其第十三卷《四时之数》及《人副天数》一篇,宋刻阙卷首二纸,亦偶失之耳,非阙文也。如更得宋本完好者,则尚可为全书,好古者宜广求之。
  【又】
  《繁露深察名号篇》云:“性比于禾,善比于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为善也。”又云:“民之性如茧如卵,卵待覆而为雏,茧待缲而为丝,性待教而为善。”余少而服膺,谓其析理精妙,可以会通孟荀二家之说,非有宋诸儒可几及也。今年八十,再读此书,证之弱冠时所见,不大缪。余每劝学者通经,先汉而后唐宋,识者当不河汉其言。
  【跋吴越春秋】
  余十五六喜读《吴越春秋》,流观伉侠,奇诡之言,若苍鹰之突起于吾前,欲奋臂而与共撇击者,刺其语作《伍子胥论》,长老吐舌击赏,华颠胡老重观此书,灯窗小生扼腕奋笔之状,宛然在行墨间。老阿婆临镜追理三十少年时事,不免掩口失笑。
  【跋方言】
  余旧藏子云《方言》正是此本,而纸墨尤精好,纸背是南宋枢府诸公交承启札,翰墨灿然。于今思之,更有东京梦华之感。
  【跋扬子法言】
  宋御府刻扬子《法言》,卷末署名韩琦、曾公亮在中书,欧阳修、赵概在政府。以编年考之,韩、曾并以嘉二年拜昭文集贤相。治平元年闰五月,韩自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同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魏国公加尚书右仆射。曾加中书侍郎。《欧阳公年谱》:治平元年二月,自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户部侍郎参知政事,特授行尚书吏部侍郎。赵升授亦同。观四公署衔,则知此书之刻正在治平元、二间,亦必在元年闰月已后二年十月已前,先此则韩公未加仆射,后此则二年十一月欧公又进加光禄大夫兼上柱国,不如此结衔矣。有宋隆平盛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