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入滇,复于龙里得再见罗先生焉。’然此丁丑以前事也。自后无岁不读二先生之书,无口不谈二先生之腹。令某听之,亲切而有味,详明而不可厌,使有善书者执管侍侧,当疾呼手腕脱矣,当不止十纸百纸,虽千纸且有余矣。今一何默默也?且丙戌之春,某将杖锡南游,公又告某曰:“急宜上吁江见罗先生。’于时龙溪王先生死矣,戊子之夏,某复自南部来至,传道罗先生有书欲抵南都,云‘趁此大比之秋,四方士大和会,一入秣陵城,为群聚得朋计,’公即为书往焦弱侯所:“罗先生今兹来,慎勿更磋过!恐此老老矣,后会难可再也。  ’  既又时时物色诸吁江来者,稍道罗先生病。语病,又稍稍张皇矣。公告某曰:‘先生既病,当不果南下矣,然先生实无甚病也。吾观先生骨刚气和,神完志定,胜似王先生。王先生尚享年八十六,先生即不百岁,亦当九十,决不死也。’然某觇公,似疑罗先生病欲死者,而竟绝口不道罗先生死。试屡问之,第云:“先生不死,先生决不死!’今罗先生实死矣,更默默何也。”
  嗟乎!余默不应,不知所以应也。盖余自闻先生讣来,似在梦寐中过日耳。乃知真哀不哀,真哭无涕,非虚言也。我今痛定思痛,回想前事,又似大可笑者。夫谓余不思先生耶?
  而余实思先生。谓余不知先生耶?而余实知先生深也。谓余不能言先生耶?而能言先生者实莫如余。乃竟口不言,心不思,笔不能下,虽余亦自不知其问说矣。岂所谓天丧余,余丧天;无父何怙,无子而望孤者耶!
  今余亦既老矣,虽不曾亲受业于先生之门,而愿买田筑室盾骸于先生之旁者,念无时而置也,而奈何遂闻先生死也!然惟其不曾受业于先生之门也,故亦不能遍友先生之门下士而知其孰为先生上首弟子也。意者宁无其人,特恨未见之耳。言念先生束发从师,舍身从道;一上春官,蜚声锁院。而出世夙念,真结肺肠;有道之思,恐孤师友。于是上下四方,靡足不聘,咨询既竭,步趋遂正。饮河知足,空手归来。越又十年,岁当癸丑,乃对明庭,释褐从政。公庭讼简,委蛇乐多,口舌代呋,论心无兢。胥徒令史,浑如其家。即仕而学,不以仕废;即学称仕,何必仕优。在朝如此,居方可知。自公既然,家食何如:堂前击鼓,堂下唱歌;少长相随,班荆共坐。此则先生七十四岁以前之日恒如此也。
  若夫大江之南,长河之北,招提梵刹,巨浸名区,携手同游,在在成聚,百粤、东瓯,罗施、鬼国,南越、闽越,滇越、腾越,穷发鸟语,人迹罕至,而先生墨汁淋漓,周遍乡县矣。至若牧童樵竖,“钓老渔翁,市井少年,公门将健,行商坐贾,织妇耕夫,窃屦名儒,衣冠大盗,此但心至则受,不同所由也。况夫布衣韦带,水宿岩栖,白面书生,青衿子弟,黄冠白羽,缁衣大士、缙绅先生,象笏朱履者哉!是以车辙所至,奔走逢迎,先生抵掌其间,坐而谈笑。人望丰采,士乐简易,解带披襟,八风时至。有柳士师之宽和,而不见其不恭;有大雄氏之慈悲,而不闻其无当。同流合污,狂简斐然;良贾深藏,难识易见。居柔处下,非乡愿也。泛爱容众,真平等也。力而至,巧而中,是以难及;大而化,圣而神,夫谁则知。
  盖先生以是自度,亦以是度人。七十余年之间,东西南北无虚地,雪夜花朝无虚日,贤愚老幼贫病贵富无虚人,矧伊及门若此其专且久,有不能得先生之传者乎?吾不信也。先生幸自慰意焉!余虽老,尚能驱驰,当不辞跋涉,为先生访求门下士谁是真实造诣得者∶即焚香以告,以妥先生之灵曰:“余今而后,而知先生之可以死也,真可以不惜死,真非徒自善其死者之比也。”而余痛恨先生之死之心可以释矣。若孔子之与鲁君言也,直曰“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是谓无子而望绝也,先生不如是也。
  祭无祀文代作
  窃以生而为人,不得所依,则不免冻馁而疾病作。是故圣帝明王知而重之,仁人君子见而矜之,于是设养济之院,建义社之仓,以至邻里乡党之相周,车马轻袭之共敝,皆圣帝明王所谓茕独之哀,仁人君子之所以周急也。而后四海始免怨号之夫矣,而岂徒然也哉!死而为鬼,不得所依,则谁为享奠而废疠作。是故圣帝明王哀而普度,仁人君子怜而设飨。于是乎上元必祭,中元必祭,以至清明之节,霜降之夕,无不有祭。盖我太祖高皇帝之所谆切,更列圣而不敢替者,又不独古圣昔王相循已也。而后天下始无幽愁之鬼矣,而岂无谓也哉!
  何也?圣帝明王与仁人君子,皆神人之主也。不有主,将何所控诉乎?又何以谐神人而协上帝,通幽明而承天休也?生人之无依者,又是何等?若文王所称四民,其大概也。死人之无依者,又是何等?若我太祖高皇帝所录死亡,至详悉也。是故京则祭以上卿,郡则祭以大夫,邑则祭以百里之侯,至于乡祭、里祭、村祭、社祭,以及十家之都,咸皆有祭。而唯官祭则必以城隍之神主之。前此一日,本官先行牒告,临期诣坛躬请,祭毕,乃敢送神以归而后妥焉。此岂无义而圣人为之哉!此岂谄黩于无祀之鬼,空费牲币以享无用,而太祖高皇帝肯为之哉!
  今兹万历丁酉之清明,是夕也,自京国郡国,以至穷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