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德无常师,主善惟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协者合也,言浑合乎本体,而非辏合以成一也。「博而求之于不一之善,约而合之于至一之理」,二句善看亦自无妨,但云「圣学始终之序」,恐欠稳合。又曰:「天以一理赋之于人,散为万善;人君合天下之万善,而后理之一者可全也。」是尚有聚合之意,似亦未安。舜其大智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观此便自可见。盖匹夫匹妇不获自尽,即是尚有自私自利之心,此心便自小了,何以成厥功乎?以︿心性图说﹀玩之,较然可见。
  
  此天理也,更无二体,德与一指全体浑然,善指散殊粲然处。全体散殊非是二物,原是一本,但学者或只理会这理一处,便遗了分殊,如释氏之学,则连所谓理一者,非圣人之理一矣;又或只理会这分殊处,便遗了理一,如后世俗儒之学,则连所谓分殊者,亦非圣人之分殊矣。圣道分殊理一只是同体,更分不得。理一之中自具分殊,心性图正寓此意。昔吾尝有示学诗云:「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一以索万,舍身别求臂。」故伊尹告君,于此互言之,只是一本。言不可专师于理一之德,而必求师于分殊之善;又不可专主于万分之善,而必协于理一之体。博约并用,便为圣学之全功。吾契所谓广大精微之学非有始终之序者,是矣。
  
   问:「梦帝赉予良弼」,全在恭默思道上来,不然恐涉于诞。天地之间,人己物我都是一个命脉,故至诚如神,恐亦是精神纯粹自有明觉处,未知是否?
  
  吾契云「梦赉良弼,全在恭默思道上来」,甚好。天下古今只是感应而已矣。何以感之即应,疾于影响?宇宙内只是同一气、同一理,如人一身,呼吸相通、痛痒相关,刺一处则遍身皆不安。又如一池水,池中之鱼皆同在此水,击一方则各方之水皆动,群鱼皆惊跃。此与孔子梦周公同,以其气一理一也,否则何以能感应?此可以知道。
  
   问:「虑善以动,动惟厥时。」动不以时,犹为非善,善则无不时矣。近来学者因此便起理亦有障之说,恐终有弊。「惟口起羞」以下数节,先儒以为天聪明之条目,自今观来,天聪明即明觉之中正处,即是率性之道,谓之为宪天聪明之事亦可,其功夫全在诚明上,故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忱则知行合一矣。未审是否?
  
  此段亦看得好。道全在时字上,时即道也。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全是时上,孔子所以异于伯夷、伊尹、柳下惠而为圣之大成,亦时而已矣。明觉自然处正是天之聪明,即所谓天之理也,数条皆言此事。宪天聪明即是所谓体认天理,知行并进即是功夫,到熟处便合一矣,故曰「王忱不艰」,须自造诣到此田地,乃真见得。
  
   问:「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物即是己之全体,故曰:「惟?学半」,必推以教人而后自学之功方无欠缺,方为实事,故以半言之,非真谓有二物相半然也。「终始典于学」,是逊志时敏之功终始不息处。「监于先王成宪」,皆逊志时敏为学之事也。若以始为自学,终为教人,又云「言德虽造于罔觉,而法必监于先王」,恐或未然。
  
  己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故成则皆成,有一物不成,未为成己,其成物皆己于成己分上成了。︿中庸﹀言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人物之性皆于尽己之性上尽了。自时敏至于德修罔觉,至监于先王,皆是一本,吾契谓「始终不息」,得之。
  
   问:伊尹曰:「予弗克俾厥后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且其出处进退,与孔子汲汲皇皇,进礼退义相似,而犹以为任,何耶?近时同志亦或以今日之出处为疑者,盖未知孔子之义也。孔子之去鲁曰:「迟迟吾行。」又曰:「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是何等气象!观此可以知仁体矣。然在孔子则曰「时中」,在伊尹则曰「任」,岂伊尹于勿忘勿助之间尚有所未彻耶?
  
  孔子、伊尹皆见得与物同体、痛痒相关道理,但夫子仕止久速当其时,而己无与焉处到不得。伊尹只见得天之生斯民,使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将以斯道觉斯民,故治亦进、乱亦进,五就汤、五就桀,一向要乾天下事,心便死杀了,便有以己与之之意,不如夫子之活。是故圣人天理便活泼泼地,伊尹天理便硬了,若硬执定用与硬定不用一般,是以己与之之心,果哉!末之难矣。惟有圣人用行舍藏,随时卷舒之心,惟颜子知之,故曰:「惟我与尔有是夫!」孟子曰:「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问:先儒曰:「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则是已交手争竞了,纣固无道,然亦武王事势不相安,住不得了。仲虺告成汤曰:「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分明言事势不容住,我不诛彼,则彼将图我云云。夫以戡黎为武王之事,揆之事理,恐为得之。若谓二圣征伐出于事势所迫,似非天理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