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高安郡本豫章之属邑,居溪山之间,四方舟车之所不由,水有蛟蜃,野有虎豹。其人稼穑渔猎,其利粳、稻、竹、箭、梗、楠、茶、楮,民富而无事。然以其险且远也,士之行乎当时者,不至于其间。元丰三年,余以罪迁焉。既至,幸其风气之和,饮食之良,饱食而安居,忽焉不知险远之为患。然以有罪故,法不得释官而游,间独取郡之图书,考其风俗人物之旧,然后信其宜为余之居也。昔东晋太宁之间,道士许逊与其徒十有二人,散居山中,能以术救民疾苦,民尊而化之。至今道士比他州为多,至于妇人孺子,亦喜为道士服。唐仪凤中,六祖以佛法化岭南,再传而马祖兴于江西。于是洞山有价,黄蘖有运,真如有愚,九峰有虔,五峰有观。高安虽小邦,而五道场在焉。则诸方游谈之僧接迹于其地,至于以禅名精舍者二十有四。此二者,皆他方之所无,予乃以罪故,得兼而有之。余既少而多病,壮而多难,行年四十有二,而视听衰耗,志气消竭。夫多病则与学道者宜,多难则与学禅者宜。既与其徒出入相从,于是吐故纳新,引挽屈伸,而病以少安。照了诸妄,还复本性,而忧以自去,洒然不知网罟之在前与桎梏之在身,孰知夫险远之不为予安,而流徙之不为予幸也哉!然郡之诸山,近者数十里,远者数百里,皆非余所得往。独圣寿者近在城东南隅,每事之间,辄往游焉。其僧省聪,本绵竹人,少治讲说,晚得法于浙西本禅师。听其言,不倦。郡人有吴智讷者,治生有余,辄尽之于佛。既为僧堂之后室,又为聪治其法堂,皆极壮丽。凡材甓金漆皆具于智讷。堂成,聪以余游之亟也,求余为记。余亦喜聪之能以其法助余也,遂为记其略。四年六月十七日。

  【庐山栖贤寺新修僧堂记】

  元丰三年,余得罪迁高安。夏六月,过庐山,知其胜而不敢留。留二日,涉其山之阳,入栖贤谷。谷中多大石,岌で相倚。水行石间,其声如雷霆,如千乘车行者,震掉不能自持,虽三峡之险不过也。故其桥曰三峡。渡桥而东,依山循水,水平如白练。横触巨石,汇为大车轮,流转汹涌,穷水之变。院据其上流,右倚石壁,左俯流水,石壁之趾,僧堂在焉。狂峰怪石,翔舞于檐上。杉松竹箭,横生倒植,葱相纠。每大风雨至,堂中之人,疑将压焉。问之习庐山者,曰:“虽兹山之胜,栖贤盖以一二数矣。”明年,长老智迁使其徒惠迁谒余于高安,曰:“吾僧堂自始建至今六十年矣。瓦败木朽,无以待四方之客,惠迁能以其勤力新之,完壮邃密,非复其旧,愿为文以志之。”余闻之,求道者非有饮食、衣服、居处之求,然使其饮食得充,衣服得完,居处得安,于以求道而无外扰,则其为道也轻。此古之达者所以必因山林筑室庐,蓄蔬米,以待四方之游者,而二迁之所以置力而不懈也。夫士居于尘垢之中,纷纭之变,日进于前,而中心未始一日忘道。况乎深山之崖,野水之垠,有堂以居,有食以饱,是非荣辱不接于心耳,而忽焉不省也哉!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今夫骋鹜乎俗学,而不闻大道,虽勤劳没齿,余知其无以死也。苟一日闻道,虽即死无余事矣。故余因二迁之意,而以告其来者,夫岂无人乎哉!四年五月初九日,眉阳苏辙记。

  【杭州龙井院讷斋记】

  有词钱塘有大法师曰辩才,初住上天竺山,以天台法化吴越。吴越人归之如佛出世,事之如养父母,金帛之施不求而至。居天竺十四年,有利其富者,迫而逐之,师忻然舍去,不以为恨。吴越之人,涕泣而从之者如归市,天竺之众分散四去。事闻于朝,明年,俾复其旧。师黾勉而还,如不得已,吴越之人争出其力以成就废缺,众复大集。无几何,师告其众曰:“吾虽未尝争也,不幸而立于争地。久居而不去,使人以己是非彼,非沙门也。天竺之南山,山深而木茂,泉甘而石峻。汝舍我,我将老于是。”言已,策杖而往,以茅竹自覆,声动吴越。人复致其所有,险堙圮,筑室而奉之。不期年,而荒榛岩石之间,台观飞涌,丹垩炳焕,如天帝释宫。师自是谢事,不复出入。高邮秦观太虚,名其所居曰“讷斋”。道潜师参寥告予为记。予闻之,师始以法教人,叩之必鸣,如千石钟,来不失时,如沧海潮,故人以“辩”名之。及其退居此山,闭门燕坐,寂默终日。叶落根荣,如冬枯木,风止浪静,如古涧水,故人以“讷”名之。虽然,此非师之大全也。彼其全者,不大不小,不长不短,不垢不净,不辩不讷,而又何以名之?虽然,乐其出而高其退,喜其辩而贵其讷,此众人意也,则其以名斋也亦宜。系之以词曰:

  以辩见我,既非见我。以讷见我,亦几于妄。有叩而应,时止而止。非辩非讷,如如不动。诸佛既然,我亦如是。
 

 



 

 
●栾城集卷二十四
◆记九首
  【东轩记】

  余既以罪谪监筠州盐酒税,未至,大雨,筠水泛溢,蔑南市,登北岸,败刺史府门。盐酒税治舍,俯江之ぞ,水患尤甚。既至,敝不可处,乃告于郡,假部使者府以居。郡怜其无归也,许之。岁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