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名田,贵者无过若干,而贫者足以自养。此董生之法也。天下之人,兼并而有余,则思以为骄奢。骄奢之风行于天下,则富者至于破其资畜,而贫者耻于不若,以争为盗而不知厌。民皆有为盗之心,则为之上者甚危而难安,故为之法曰:立制而明等,使多者不得过,而少者无所慕也,以平风俗。此贾生之法也。民之为性,丰年食之而无余,饥年则转死沟壑而莫之救。富商大贾乘其不足而贵卖之,以重其灾,因其有余而贱取之,以待其敝。予夺之柄归于豪民,而上不知收,粒米狼戾而不为敛,藜藿不继而不为发,故为之法曰:贱而官为籴之,以无伤农,贵而官为发之,以无伤末。小饥则发小熟之敛,中饥则发中熟之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敛。此李悝之法也。古者三代之兵,出而为兵,入而为长。出兵临敌,则国有资粮之忧;而兵罢役休,则无复养兵之费。及至后世,海内多故,而征伐不息,以为害农,故特为设兵以办天下之武事。其始若不伤农者,而要其终衣食之奉,农亦必受其困,故为之法曰:不战,则耕以自养,而耕之闲暇,则习为击刺,以待寇至。此赵充国之法也。盖古之遗制,其不可施于今者甚多。而臣不敢复以为说,而此四者皆天下之所共知而不行者也。未知之而不行,此其故何欤?臣闻事固有可以无术而行者,有时异事变,无术而不可行者。均民以名田,齐众以立制,是无术而可以直行者也。平籴以救灾,屯田以宽农,是无术而不可行者也。古者贤君在上,用度足而财不竭,捐其有余,以备民之所不足,而不害于岁计。今者,岁入不足以为出,国之经费犹有所不给,而何暇及于未然之备?古者将严而兵易使,其兵安于劬劳,故虽使为农而不敢乱。今者天下之兵,使之执劳者,皆不知战,而可与战者,皆骄而不可使,衣食丰溢,而筋力罢惫,且其平居自处甚倨,而安肯为农夫之事?故屯田平籴之利,举世以为不可复者,由此之故也。曷亦思其术矣?臣尝闻之:贾人之治产也,将欲有为而无以为资者,不以其所以谋朝夕之利者为之也。盖取诸其不急之处而蓄之,徐徐而为之,故其业不伤而事成。夫天子之道,食租衣税,其余之取于民者,亦非其正矣。茶盐酒铁之类,此近世之所设耳。夫古之时,未尝有此四物者之用也,而其为国亦无所乏绝。臣愚以为可于其中择取一焉,而置之用度之外,岁以为平籴之资,且其既已置之用度之余,则不复有所顾惜,而发之也轻。发之也轻,而后民食其利,其与今之所谓常平者,亦已大异矣。抑尝闻之,人之牧马者,不可使之畜豚彘。马彘之相去未能几也,而犹且不可使。今世之兵,以兵募之,而欲强之以为农,此其不从,固无足怪者。今欲以兵屯田,盖亦告之以将屯田而募焉。人固有无田以为农而愿耕者,从其愿而使之,则虽劳而无怨。苟屯田之兵既多而可用,则夫不耕而食者,可因其死亡而勿复补,以待其自衰矣。嗟夫!古之人其制天下之患,其亦已略尽矣,而其守法者,常至于怠惰而不举。是以世之弊常若近起于今者,而不求古之遗法而依之以为治,可不大悲矣哉!
 

 



 

 
●栾城应诏集卷十
◆进策五道
  【民政下】

  ○第一道

  臣闻三代之时,无兵役之忧。降及近世,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至于今,而养兵兴役之事,皆不得其当,而可为之深忧。盖古者兵出于农,而役出于民,有农则不忧无兵,而有民则不忧无役。五口之家,常有一人之兵,而二十之男子,岁有三日之役。故其兵强而费不增,役起而为素具,虽有大兵大役,而不忧事之不集。至于兵罢役休,而无日夜不息之费。其后周衰,井田破坏,陵夷至于末世,天下无复天子之田,皆民之所自有。天下之民不食天子之田,是故独责其税,而不任之以死伤战斗之患。天子有养兵之忧,而天下无攻守劬劳之民,以为大忧,故调其财以为养兵之用。而天下之役,凡其所以转输漕运、营建兴筑之事,又皆出于民。当此之时,民之所以供上之令者三:曰“租”,曰“调”,曰“庸”。租者,地之所当出;调者,兵之所当费;庸者,岁之所当役也。故使之纳粟于官,以为田之租。人入布帛以为兵之调,岁役其力,不役,则出其力之所直,以为役之庸。此三者农夫皆兼为之,而游惰末作之民,亦不免于庸调。运重漕远,天子不知其费,而一出于民。民岁役二旬,而不役者,当帛六十尺,民亦不至于大苦。故隋、唐之间,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此其为法,虽不若三代之兵不待天子之养,然天下之役犹有可赖者,皆民为之也。及其后世,又不能守,乃始变法而为“两税”,以至于今。天下非有田者不可得而使,而有田者之役,亦不过奔走之用,而不与天子之大事。天下有大兴筑,有大漕运,则常患无以为使。故募冗兵以供力役之急,不知击刺战陈之法,而坐食天子之奉。由是国有武备之兵,而又有力役之兵,此二者其所以奉养之具,皆出于农也。而四海之游民,无尺寸之庸调,为农者常使阴出古者游民之所入,而天子亦常兼任养兵兴役之大患。故夫兵役之弊,当今之世,可谓极矣。臣愚以为,天子平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