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后之君子执笔而讥笑之,无为也;故忍死不为耳。仆事事不如人,独于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似可无媿于古圣先贤万分之一;一身亲历之事,固与士子纸上空谈者异也。今寂寥海壖,祗希十亩之园,闲闲泄泄;多者十余亩,种植瓜蔬易粟餬口。非为固厄,何有咨嗟!至于我道泰否、气运盛衰,仆不敢与闻;仆固非其人也。若果士大夫专意兴圣人之学,此诚天下国家莫大之福、莫重之典、莫良之务!惟台台共相敦勉焉。仆虽远人,不惟举手加頞,亦日夜拭目思见德化之成也!
  又曰「除一方之害」;愚窃以为不然。仆闻之:本必先拨也,而后风颠之;心必先惑也,而后谗乘之。高堂广厦,主人旷而弗居,则必有狐狸鬼怪从旁窃入而据之矣;元神荣卫,不能自固,则寒热风邪交至侵寻而为之祟矣。上公元侯、大夫君子,果能知先王之道之为美,修而明之、力而行之、作而兴之、威而惩之,则政治自善而风物聿新;洪水平而鸟兽之害人者消、圣教明而异端之害民者亦消,又何待于除之而后去哉!此非和阳五山、京师五山能遗臭流毒巢穴而蓁塞之,是乃主持政务者之过也。武将悍卒闲居退处,得禄而无所用、积金而无所泄;又上畏宪令,不敢有所举行。及夫细民富室黠慧之士饱食煖衣,群居无事,安能郁郁兀坐屋子下;乃思招提兰若引类呼朋,说法听经、谈因论果,冀忏从前之罪过,妄希身后之福缘。于是穷愁抑郁、罪恶过多之流,一皷而牢笼之矣。彼释子恣其颠诬,万千变化;愚迷欲生极乐,一味贪痴。政如寒热风邪交侵迭乘而不已,岂非元气不固之患哉?彼诚知圣王之道之为美,则名教之中自有乐地,君臣、父子之际无限精微;家修之尚惧不足,何有余功及于邪径耶!仆故曰:是主持政教者之过也。
  或者谓贵国尚武,何必读书!是未知古来名将读书者之多也。为将而不读书,则恃勇力而干礼义;能读书,则广才智而善功名:彼恶知之!
  谬承深爱,故敢自献其愚;任笔极言,不顾忌讳。若夫自伤落魄,至烦援天以明诏之,仆实未尝有此。草庐容膝,歌咏先王,有敝门人安东省庵一人:志同道合,亦足为不孤;断虀划粥,亦足以不馁。生中国不用而不悔,安望居贵邦乃得行圣人之道:况景在桑榆耶!厚意诚无限,仆自揣陋劣,故不敢有此奢望也。连日以敝门人事须,报复迟迟,幸惟原宥!
  ●答小宅生顺问
  问:交趾去南京几千里?所谓台湾、东京、安南皆交趾之种否?交趾,古五溪蛮否?
  答:交趾先为布政司;以其数反覆,宣宗皇帝弃之。贡道由广西南宁,几及万里至京。东京、安南,即交趾也。台湾为海中一岛,近福州。五溪蛮,则湖广沅、辰之峒蛮也,非交趾。
  顺曰:古来中国称我邦曰「倭奴」,是非我邦之通号;近世入寇贵国,皆筑紫九州之人乘乱逃逸,钞略沿澥,遂视之为盗贼。此不可不辨!
  答:中国与贵国不通之故,皆边吏之罪;天子远在万里,竟不能知其情。仆久有此志,又平心夷气,绝无客气为梗于中:倘有中兴之日,仆得仗节归朝,特当奏陈其颠末。若先朝露填沟壑,贵国之污名永永不白;而中国之边疆,未得无事也。入寇之时,淫乱惨毒备至;加之恶名,不宜入乎?
  ●与安东守约(清康熙四年乙巳)
  贤契两次过长崎探我,五月初十日无故坚意欲回,有恙亦留之不住;致有前日之疾,■〈兀王〉羸困惫,心甚忧之!未知目下何如?腹痛泄泻,岂堪久而不止;久则脾泄矣。惟加意调摄;早痊,速寄我知之!前言江户寄书极便,云每月两次飞报;别来五十日矣,岂遂无一报耶!
  不佞于七月十一日到东武,因冒暑致疾。十八日见水户上公,礼貌甚优;上下俱已申饬,肃然可观。次日早,即令儒生小宅兄到寓致谢;云『昨日有劳,诚恐受热,相公心不自安;特令某来致意』。此礼甚好。又云不佞老人有道,朱鲁璵乃字也,不敢称;欲得一庵斋之号称之。不佞答言『无有』。三次致言,今已将「舜水」为号。舜水者,敝邑之水名;古来大名公多有此等,如瞿昆湖、冯巨区、王阳明,皆本乡山水也。今拨住中房,修理完日入屋。十九月,上公奉命就国;来月初三、五启行。即日已画图遣去,复造房于水户;房屋完日,不佞复当至水户居住。明年夏秋,方得回江户。一别之后,遂与贤契如此辽阔;人生之事,何可意料!
  上公大约有建学校之举;入境以来,德誉日隆,未闻疵政。久与之后,另当一一奉闻。必得款语,方可及于他事。奈适逢其匆匆,尚须异时也。观三省一事如此温言相答,必非不好士之君矣。三省近来颇跳跃,不循礼;小儿难驯易败,故须重慎也。且看后来如何耳。
  时下令宠已当弥月之期,既得佳儿,即当速速于贵国主处附信闻报。仁者有后,不卜可知;然亦须一听佳音也。并将贵恙如何?详细寄我!外来往书稿三篇,附览。移房之后,或者少闲;然初到,往返必不能已也。
  尊公不另书,幸藉贤契详悉奉闻。
  ●与陈遵之(清康熙五年丙午)
  往时弟与兄数日不晤对,便胸中作恶;今乃以世事迁变,遂致分处各天。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