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不可预晓,然大概可知也已。故曰忠臣者,水到渠成,适然之数,非有意而为之也。若夫有意为之,岂不愿为吉甫、召虎、高密、固始,顾独一常山太尉之足愿而子卿之足效也哉!志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又曰:人以相知,贵相知心。今日所陈而奠者,无羔羊朋酒、炮鳖脍鲤之丰,亦祗撷南国芳芹、代西山薇蕨,挹潢污行潦、方汨罗澄流耳。先生其歆之哉!吐之哉!虽然,文丞相之发与齿,义士于燕市怀归;即王琳之首与骨,朱瑒犹从梁朝乞葬。先生之死六年矣,先生之发,今蒙谁氏之棘?先生之骨,知白何野之原!白水之真人不兴,金陵之王气不复;使宵小之议常伸,而浩然之气久郁。天也,亦独何哉!呜呼!尚飨。
  ●祭王侍郎文(三)(明永历十二年、鲁监国十三年戊戌九月)
  岁次戊戌九月,谨以炙鸡絮酒之奠,为位于日本之旅次,致祭于明忠烈知友经略直浙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前河南道监察御史、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赠某諡某完翁王公之神暨祔享明殉节先师礼部尚书、前广东广西等处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佥事霞翁吴公之神曰:
  辛卯年,儿子从舟山来,未知忠孝大节,其于先生之死也,闻焉而未审、道焉而弗详。甲午年,张侯台书至,得先生之文之诗,已知先生全节之日非七月二十六日,而终不得其真;谓先生节烈气概,大略彷佛而已。故拟八月十五日,为位于所至之次而哭之奠之;故前之所以吊先生,俱凿凿而为之辞。今年从交趾抵日本,是月尚在舟中,肝肠摧裂。十六夜,遇故人杨臣鹄于客邸,道先生遇害之惨且烈也、道先生志意之坚且整也、道先生大归之安且肃也,虽在逆虏,亦知爱慕而欲生全之,而先生不可也;亦知感发而咨嗟称道之,而先生弗屑也。故知先生之死,乃先生自杀之,非虏所能杀之也;先生自磔之,非虏所能磔之也。且此忠义壮激之骨,非先生灭虏,必致虏灭先生而后已;必然之势也,无疑也。挺然直立,口口「本部院」、言言「必不降」,自注矢丛肩以至剚刃肉尽,绝不出一叫呼伤痛之声;骨肉未必有所收,浅土未必有所入:此亦天下之至酷烈矣,此亦今古之奇男子矣!瑜听之泪缘于眶,莹莹然坚忍而不欲滴。瑜于先生之死也,即艰窘也,无岁不祭;即仓皇也,无祭不哭。平居思念,犹且泪淫淫下;今者所闻死事之惨十倍于前,而翻不哭者何?不敢哭也,不可哭也!
  昔来歙为公孙述所贼,傍盖延伏地而哭不能起;来侯叱之曰:『虎牙何敢!然刃虽在身,独不能勒兵斩公耶』?使者中夜中要害且死,故呼虎牙,相为戮力王事耳,乃效儿女子涕泣乎!其言至今犹生也。瑜思自古及今,生之必有死,犹昼之必有夜也;而死得其所,犹夜之复旦也。既已得其所矣,而又悲其形骸之不全;此凡庸碌碌之见耳。士庶人棺衾单薄,宜乎速朽;然珠襦玉匣、华表黄肠,其肉有至今存者乎?不收者以饱鸟鸢,收者亦饱蝼蚁;即不言肉与骨,其坟墓松楸有至今在者乎?高者夷为丘垤,卑者湮为原隰。惟此气磅礴天地、惟此名昭回古今,河岳日星,历万载而不磨耳。天之所以生人,气为精而形为粗;臣之所以事君,忠为上而功为次。先生既已得其精者、上者,而又何病哉!异日者,倘可得也,必不因此言而忽也;必不可得也,亦不必端以此为恨也。瑜去年二月十七日生前拜疏,有『十日之内,逐日杀人;莫不先枭其首,从而臡肉菹肝。夷风惨刻,惟以张威,示知草菅,使臣惊惧。臣死之后,骸骨无敢收取,自为鸱鸢犬豕之所咀嚼,臣亦不忧』等语。可见保身惜命,原非志士之心;忿痛悲啼,未尽良朋之义。
  今者,所寓多忌讳,不得已假馆陈觞,抔沙酹酒,不可哭,亦不敢哭也。幸有高旷,不以为嫌;慨然相许,得申其意。日仍其旧,月逾其常;牲牷不具,豚肩不掩:先生其忻然而来歆之乎!呜呼!尚飨。
  ●与完翁(明永历十二年、鲁监国十三年戊戌)
  十五日书,因德舍一时促行,急遽无比,冗次多不能尽;罪甚!
  贵相知省庵兄见解超卓,非凡辈所得比拟。不谓此中崛起,乃有如此异姿;弟亦乐与之言。故于冗迫中亦录文稿数篇寄之,乞兄翁一一简附,莫为他人所沉格也。
  弟因■〈高戈〉冬非万全之举,尚俟明年六月端来;明正当往见国藩,一见即行,必不为留也。
  隆情感刻无尽,非寸楮所能罄。总之,各人自有心胸,不在口头喋喋致谢也。
  ●答安东守约(明永历十二年、鲁监国十三年戊戌)
  十月十七暮得翰教,虽传命者失指,亦应作书奉答。缘来书有不可草草率复者:一者,执礼过谦。二者,足下立志砥行,慨然以圣学自勉。三者,鸿文惠教,辱命丹铅;此真手披荆棘、力辟草莱,而欲奋然身任绝学。彼时倏改行期于十九日,而不肖行李事事未办,大为仓皇;次早即送文籍书札于通事所,公同封验。无论此夜力有不能,即力能及之,亦如涉者猎者一阅而过,漫作游辞赞扬虽无失于应酬之数,然甚拂足下远来下问之义,而深绝贵国真实上达之机;得罪于足下者一人,而得罪于日本通国者万世,瑜则何敢!况古人之书,有经年不答者,有三数年而后答者;足下好古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