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体也。人之有礼也,犹其有是体也。体不备不可以成人。礼不备,其得谓之人乎?先王之世,教明而化成,上自王公大人,而下至于比闾族党,无非礼乐之布濩。忽然而有不由礼之人出于其间,则群视而骇之,若鬼物然,故相鼠之。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言其自绝于人道也。及教之衰,礼俗废坏。士以词艺为学,而吏以法律为师。相尚以鄙诈,相便以易简。间有诵先王之典,则群视而骇之。噫,何其与古异也?
予尝受学于阳明先生,获见虔州之教,聚童子数百而习以诗礼,洋洋乎雅颂威仪之隆也。窃叹人性之美,无不可教。患上之人未有以倡之耳。比官广德,躬率诸生及童子习礼于学,虽毁齿之童,周旋规矩,雍容可观。因益以自信。复惧夫不能以家喻也,属刘友肇衮、王生仰酌四礼而刻之,名曰《论俗礼要》,以颁于士民。
刻成,读而叹曰:是固貌人之形也。画师之貌人也,耳目鼻口、四肢百体、毛发爪甲,俨然成人矣,而精神命脉,则非画之所能载者。仁也者,人之精神命脉也。古之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于是,颠沛于是,举富贵贫贱无所摇夺,故所履中正而礼行焉,所乐和平而乐生焉。礼乐之文,非自外至也,由中出者也。犹人之精神命脉完固而凝定,则粹然见面盎背,以施于四体,无弗顺正而充盈者矣。冠笄之礼,所以重男女之始也;婚娶之礼,所以谨夫妇之交也;丧祭之礼,所以爱亲敬长也;杂仪所以正家也;乡约所以睦乡也,皆仁之推也。若徒以崇其仪节,肄其声容,而无忠信恻怛以主之,是精脉枯竭而支体爪发徒存,终亦必亡而已。凡我士民相与反而诚于身,笃其实以充其华,尽其人道以自别于禽兽,匪直为观美而已。圣朝礼乐之化,其庶有小补乎。
训蒙诗要序
夫诗以理性情者也。何谓性?曰仁义礼智信。何谓情?曰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悉邪也。故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圣人教人学诗之法,无馀蕴矣。后之言诗者,不复讲于养性约情之道,而以雕辞琢句相角,故麄心浮气之所发,喜而失之骄,怒而失之悍,哀而失之伤,乐而失之淫。其弊反以荡情凿性。噫,所从来久矣。
予官广德之明年,聚州之童子而教以诗礼。一时教读或不解予意,杂以矜名喜利之词,是蛊童子之心志而教之邪也。乃取诗经之关于伦理而易晓者,及晋靖节、宋周程张朱及我朝文清康斋白沙一峰甘泉阳明诸君子之诗切于身心而易晓者,属王生仰编而刻之,俾童子讽咏焉。童子之心,纯一无伪。习之以正,则涵养薰陶,有以充其恻隐羞恶之端,而全仁义之本体,以优入于君子;习之以邪,则残忍贪冒以陷溺其良心,而违禽兽不远矣。凡父兄之爱子弟,孰不欲使为君子,而忍弃之于恶乎?童子之爱其身,孰不欲为君子,而忍弃之于禽兽乎?诸童子其即是编而熟复之,潜思实践,以先入之言为主,务以窥诸君子之门庭,以驯入于堂奥,则蒙以养正,弗纳于邪,作圣之功,是编其阶梯已乎!
康斋日记序
予尝读康斋日记,爱其固穷守道,瞿瞿以陶养情性为事,月琢岁磨,至老而不懈,其立志之笃,直以天地圣人为准。曰未至于天道、未至于圣人不可谓之成人。呜呼,充是志也,岂孑孑以一善自足者伦乎!
于穆不已,天之德也。纯亦不已,圣之所以合天也。自强不息,学者之所以希圣也。学者而甘于机械变诈,以自绝于善,固不相为谋矣。如欲去伪存诚,以入尧舜之道,则舍是安所从事乎?故夫修于大庭而屋漏弃之,慎于大节而细行忽之,锐于首途而末路怠之,皆息也。息则与天不相似矣。故曰,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则无须臾之息,而天德纯矣。天德纯而王道出矣。此千圣相传之心法也。而世之从事焉者,寡矣。
或曰,康斋见道,乃于风日花鸟之间,恐未为得之。嗟夫,君子之学,以陶养性情为第一义,故不以万物挠己,而能役万物以为乐。以万物挠己者,私之也。私之则必争,争而得之则骄,弗得则悲,将不胜其戚戚矣。役万物以为乐者,公之也。公之则无争,直与天地万物同流而共贯,鸢飞鱼跃,俯仰无碍,浴沂咏归,古今同符。夫惟不挠于物,而后几于道矣。
国朝以道鸣者,文清、康斋、敬斋、白沙诸君子,其尤也。薛胡遗训往往流布,而吴陈鲜焉。尝欲择其粹言并传于世,而力未暇也。吾友皇甫冲偕其弟涍谋刻康斋日记,以为自警之方,且以嘉惠同志,此其志,岂足于一善者?凡百君子,各养其性,各约其情,无诎富贵而陨贫贱,以屹立于万物之上,则是书之行,将不为世道一坊乎!
油田隆堂彭氏族谱序
庐陵隆堂之彭氏,咸祖凤山翁云卿。分而为三,曰伯琛仲琪季瑾。又分而为四,曰弘仁弘礼弘道弘辉。又分而为六,曰允忠允恕允宣允政允泰允趋。又分而为十二,曰幼初幼通幼清幼充幼立幼享幼嘉幼真幼孚幼谦幼信幼勉。惟幼初无传,而十一幼之子凡二十有八人,济济有立。
幼清之子珣,通经好义,始为谱以合其族。珣之子治率其族以遗稿登诸梓。予之卧山中也,治以文请。既而比上京师,南来广德,犹未有以复也。而治之请益虔。则告之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