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节虽有不同,而其本之天地之自然者,不可易也。且如春月盛德在木,其气疏达,故其声宜啴缓而骀宕,始足以象发舒之理,若仙吕之【醉扶归】、【桂枝香】,中吕之【石榴花】、【渔家傲】,大石之【长寿仙】、【芙蓉花】、【人月圆】等曲是也。夏月盛德在火,其气恢台,其声宜洪亮震动,始足以肖茂对之怀,若越调之【小桃红】、【亭前柳】,正宫之【锦缠道】、【玉芙蓉】、【普天乐】等曲是也。秋之气飒爽而清越,若南吕之【一江风】、【浣溪沙】,商调之【山坡羊】、【集贤宾】等曲是也。冬之气严凝而静正,若双调之【朝元令】、【柳摇金】,黄钟之【绛都春】、【画眉序】,羽调之【四季花】、【胜如花】等曲是也。以盖声气之自然,本于血气心知之性而适当于喜怒哀乐之节,有非人之智力所能与者。我圣祖仁皇帝考定元音,审度制器,黄钟正而十二律皆正,则五音皆中声、八风皆元气也。今合南北曲所存燕乐二十三宫调诸牌名,审其声音,以配十有二月:正月用仙吕宫、仙吕调,二月用中吕宫、中吕调,三月用大石调、大石角,四月用越调、越角,五月用正宫、高宫,六月用小石调、小石角,七月用高大石调、高大石角,八月用南吕宫、南吕调,九月用商调、商角,十月用双调、双角,十一月用黄钟宫、黄钟调,十二月用羽调、平调。如此,则不必拘拘于宫调之名,而声音意象,自与四序相合。羽调卽黄钟调,盖调阙其一,故两用之;而子当夜半,介乎两日之间,于义亦宜也。闰月,则用仙吕入双角;仙吕卽正月所用,双角卽十月所用,合而用之,‘履端于始,归余于终’之义也。”



曲中重句为迭,始于《江沱》之“不我与也”。其称为格者,三百篇中或用“之”,或用“兮”,或用“止”,或用“只”,《楚辞》则用“些”,其鼻祖也。如【水红花】“也啰”二字,韵在其上,“也啰”为语助,皆此类耳。至若一字旣不叶韵,又无其义,如【驻云飞】之“嗏”字,则古诗“妃呼豨”之属也。

句字长短,古无定限。如二字为句,则“祁父”、“肇禋”之类是也;三字为句,则“思无邪”、“于绎思”之类是也;四、五、六、七字,六代以来所常用,不具论;若八字,则“我不敢效我友自逸”之类是也;九字“人莫踬于山而踬于垤”,十字“饘于是粥于是以糊余口”,皆其类也。十一字以上,荀卿《成相》辞备有之。至少至一字,则虽“都”、“俞”、“吁”、“咨”载在二《典》,而于歌辞,不少概见,惟宋词《十六字令》第一句,乃一字一韵也。《汉》曲“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以十七字为句,千古罕偶。
“不少概见”,似应作“则少概见”。


元人周德清评《西厢》云:“六字中三用韵,如‘玉宇无麈’内‘忽听一声猛惊’、‘玉骢娇马’内‘自古相女配夫’,此皆三韵。”沈景倩谓:“‘女’、‘古’仄声,‘夫’字平声,不若‘云敛晴空’内‘本宫始终不同’俱平声,乃佳耳。究之此类,元人多能之,不独《西厢》为然。如春景时曲云‘柳绵满天舞旋’,冬景云‘臂中紧封守宫’,又云‘醉烘玉容微红’,重会时曲云‘女郎两相对当’,私情时曲云‘玉娘粉妆生香’,《梅香》杂剧云‘不妨莫慌我当’,《两世姻缘》云‘怎么性大偏杀’,《歌舞丽春堂》云‘四方八荒万邦’,俱六字三韵,稳贴圆美。他尚未易枚举。词曲佳处自有,此特剩技耳。”

今按乐者必先学笛。如五、凡、工、尺、上、一之属,世以为俗工俚习,不知其来旧矣。宋《乐书》云:“黄钟用合字,大吕、太簇用四字,夹钟、姑洗用一字,夷则、南吕用工字,无射、应钟用凡字,中吕用上字,蕤宾用钩字,林钟用尺字,黄钟清用六字,大吕、夹钟清用五字。又有阴、阳及半阴、半阳之分。”而辽世大乐,各调之中,度曲协律,其声凡十,曰五、凡、工、尺、上、一、四、六、钩、合;近十二雅律,第于律吕各阙其一,犹之雅音之不及商也。可见宋、辽以来,此调已为之祖,宜后之习乐者不能越其范围。
“钩”,当作“勾”。

昔人谓:“诗变为词,词变为曲,体愈变则愈卑。”是说谬甚。不知诗、词、曲,固三而一也,何高卑之有?风琴雅管,三百篇为正乐之宗,固已芝房宝鼎,奏响明堂;唐贤律、绝,多入乐府,不独宋、元诸词,喝唱则用关西大汉,低唱则用二八女郎也。后人不溯源流,强分支派。《大雅》不作,古乐云亡。自度成腔,固不合拍;卽古人遗制,循涂守辙,亦多聱牙。人援“知其当然、不知其所以然”之说以解嘲,今并当然者亦不知矣。诗、词、曲界限愈严,本眞愈失。


古人制曲,神明规矩,无定而有定,有定仍无定也。乐谱:《鹿鸣》之诗,首章“我”为蕤、“有”为林、“嘉”为应、“宾”为南,次章“我”为林、“有”为南、“嘉”为应、“宾”为黄。同一“我有嘉宾”,初无高下轻重之别,何以互异若是?可见诸律原可通,不必拘拘工尺也。旨哉沈薲渔之言曰:“迁字就调,可以恕古而不可以恕今。”

《旧唐书?音乐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