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现。看他慢慢长裙摆,彷佛一对小金莲,脚儿挪头上银翘颤。见了他广广世界,可知那飞燕招蝉。

那女子不一时来到大门,便问大门关了么?老婆子答应说关了。又问这铺是谁的?

老婆子叫大姑:有行客走迷途,央我在门里打个铺。我说少席又没枕,他说只要个草儿铺,天明就要登程去。受不的千般哀告,又看他不像个强徒。

女子恼了说这样可恨!怎么私自留人?可知他是好人是恶人?

那人呢?张鸿渐听的问,抖了抖衣衫,走近前作了个揖,说原是小生的不是,与老妈妈不相干。女子便问那里来的?鸿渐说来路甚远了。我张逵历府人,上凤翔来探亲,书生迷路无投奔。一个孤人天又晚,荒窜前来到贵村,告妈妈求他把门儿进。书呆子不晓世事,望娘子好意留存。

女子听说不怒了,微微笑道我只当是个恶人,原来是读书君子。可恨他不禀我知道,这样亵渎尊客,成何道理?快收拾起行李来,请去客房里安歇。女子头里先走,鸿渐随后到了客房,一个丫头掀起帘子,女子说请坐。便向后宅去了。鸿渐坐下,一霎时酒饭俱到抬起头四下观,书画琴棋件件全,不像没有男子汉。坐下没有多时候,美酒佳肴望上端,一霎时像有现成饭。俺并无半面相识,怎蒙他厚意垂怜?

吃完了饭,丫头、老婆子掇去家伙。鸿渐便问小娘子高姓贵名?今日厚厚扰了,过日也好思念。老婆子说我对你道来。

他原来是施家大姑,名叫舜华,十七八岁还没出嫁。太太公母俱不在,惟只撇下姊妹仨,小妹妹两个还不大。你是个诚实君子,对你说料想无差。

两个都去了,看了看那床上,已是给铺下了锦被锦褥,又香又暖小生可有甚么福德,蒙我那舜华姐姐这样错爱!夜长难睡,俺且看书。遂去架上抽了一本书,塌伏着枕上观看。忽听的后门呀的一声,像是那高底儿响,走将近来。鸿渐抬头,原来是舜华。慌的放下那书,摸那衣服。舜华说不必不必。一把按住他,却扯过椅子来,坐在床前头,说我见了君子,忍不住要诉诉孤苦。

把官人叫一声,得贵步到门庭,看来也是前生定。奴家上边无父母,下边无弟又无兄,这样人真正不成命!今得见读书君子,忍不住诉说衷情。

奴家上无依,下无靠,里外的支使着一个人,一肚子酸苦,没处向人诉诉。今日见了官人,志诚雅致,不觉的发泄出来。说罢,掩面落泪。张鸿渐说有娘子真么一表人物,何等女婿找不出来?不强似自己过么?女子便使衫袖拭去泪痕,又微微的笑了一笑,说官人哪,官人咳!鸿渐说娘子有事但说,因甚么又中止了呢?女子又笑,鸿渐又问有甚么难说处么?女子说旁边无人,说也无妨。

有句话到口边,待要说又回还,未开口不觉容颜变。官人风雅又少年,既到寒家定有缘,何必别处求姻眷?不嫌奴家貌丑陋,就在此杯酒成欢。

鸿渐低下头,着实作难。便说娘子且坐,我去去就来。出来到了没人处寻思道这怎么处?一见面就蒙他厚待,必定是待成亲。若说不,她老羞成怒,必然就逐出门外;若是哄着他成了亲,倒也快活,可又不当如此。罢罢罢!生有地,死有处,能仔教他撵了。返回身来说道小生的话,比着娘子越发难言了。

进门来见容颜,只当是玉堂仙,没福分难得见一面。若得娘子成夫妇,造化并不是人间!但娶妻已是三年半,哄着你虽然快乐,也怕那头上的青天。

女子说这也足见官人那志诚。但只是官人料想还有几年的住头,就是家里有夫人,也到不妨。

他合你结发缘,我合你恩爱间,两头庄来往从君便。住上三年合五载,待要回还就回还,俺也不把你恩情断。从来船多不碍江,何况是地北天南?

鸿渐说若得娘子如此,小生万幸!但不早说明白,到后日便成负义王魁,却不把张字更了么?娘子不嫌,小生已是吊魂久矣了!女子起来说道奴且去,明日请个媒人来。张鸿渐伸手拉住说即不弃嫌,今夜就大吉祥。女子笑了笑,也就住下了。两个丫头端了酒来,床上放下小棹儿,鸿渐说请就床对饮。女子笑说下边极好。丫头斟上酒来。女子吩咐道唱一个曲儿与官人听听。那丫头听说,便唱起来了[叠断桥]春日天长,春日天长,带病恹恹懒下床。奴这里正心焦,极嗔那桃花放。燕子为谁忙?燕子为谁忙?莺声呖呖哭垂杨。人说道这是春,奴觉着合秋一样!

四季曲儿唱了一个,女子瞅了一眼说好贱人!你怎么知道我合官人不能长久,就唱一个离别曲儿?丫头慌忙即时改了,遂又唱了个《跌落金钱》

[跌落金钱]叫了声娇娇嘴印腮,又看见你影儿床上来。娇娇呀,这一笔才勾了相思债。哥哥不知我心怀,我心怀。你说我狠来,我说你呆。哥哥呀,这一霎才不把奴嗔怪。又叫了一声乖乖俏乖乖,端相了模样看绣鞋,乖乖呀,那一点不叫人心爱?教奴昏醉眼难开,自家的身子做不下主来。冤家呀!舍上奴,尽你咋摆划。鸿渐说妙极了!这一个词,我就干了三杯酒。女子笑道我合官人讲个款。

[黄莺儿]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