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容颜,容颜,我可问此时念不念?

不说张鸿渐在徐员外家设教,时时想家;且说这解子走了,待了一年多,那乡里才知道。

[倒扳桨]犯人解子一齐颠,一个回信没人传,官家知道有两月,乡里知道够一年,够一年,造讹言,都说官人久回还。

却说李鸭子他妈,是个极泼的个老婆,每日打门前里过,就骂几声,也没人理他。忽听的官人来了家,就扎了扎腰,拿着把切菜刀,跑了来骑门大骂。

骂只骂你不害羞,坐监坐了三四秋,作恶的心肠还不改,把俺那儿来割了头;割了头,成了仇,定要骂的你汗珠流!

骂只骂你逞英豪,既要杀人不要逃。卖马的汉子那里去,好似做贼脱了牢;脱了牢,窝藏着,定要骂的你起了毛!

骂只骂你主意差,把个强人藏在家。你妈有儿子望上进,弄的俺没儿嘴孤答;嘴孤答,咱休夸,把头伸上一处咋。

骂只骂你不成才,俺儿收看你那红绣鞋。忽见你那汉子到,便对着你那汉子卖你那乖;卖你那乖,休要歪,定要骂的你出头来!骂只骂你太欺心,俺儿也曾合你亲。今日虽然变了脸,再生个儿来是我的孙,我的孙,莫心昏,定要骂的你安不住身!

骂只骂你太无情,把我那娇儿超了生。今日虽然骂几句,我那娇儿也活不成;活不成,把气挣,也叫你难听难听又难听。

骂只骂你太不贤,倚着你哥哥做高官。任拘你势力多么大,我拚上一死不怕天;不怕天,嘎相干?还要骂到你明年明年又叨年。

方娘子见他无赖,把门关上。那旁人都替他不忿。有张鸿渐的个堂叔伯哥是张春,打靛的把子吊了柄,——是没把的个石头。见他骂的忒也不堪,便说:“我劝你省着些罢。”那老婆不识起倒,便说:“张春,你出来撑甚么山哩?”张春大怒,劈脸带腮只一拳,捣了个倒栽葱,拾起块石头来好打!一行打着,也就照样骂起来了。

打也打你不害羞,东头骂到街西头。科子科子休弄鬼,还要把你乜狗筋抽;狗筋抽,我报仇,打的你屁滚又尿流!

打也打你逞英豪,人不打你嫌你骚。骂了半日无人理,你就逞的炸了毛;炸了毛,我就掏,定要打的你起了毛!

打也打你主意差,平白的骂人做甚么?浑身上下撕你个净,拾起腿来拧一个花;拧一个花,还不的家,还要打的你高脚子爬!

打也打你不成才,一片贼毛半片鞋。你只说你骂手好,我这骂手也不Q赉;也不哜,我就揣,定要打的你不敢出头来!

打也打你无良心,劈着腿生出你乜杂毛根。生儿的所在就应该自家裂,腆着个狗脸还骂人;还骂人,莫心昏,定要打的你安不住身!打也打你太欺心,欺负俺家没有人。我若不看邻里面,还该镟了你乜双腚门;双腚门,杀你那孙,给你个断根断根又断根!

打也打你太不贤,打你用不着做高官。那里值当的方仲起,我就合你缠一缠;缠一缠,济着揎,打到你明年明年又明年!

起初打着还骂,到后来就告起饶来了。众人见他打的不像样,才扯开他了。那老婆漏着腚,光着脚,瘤呀点呀的家去了。

却说用着张大青,一锤也照样也骂一声。出上捱了一顿打,浑身转了个精打精;精打精,气难争,倒弄的难听难听又难听。

这一天老母鸭子来在家,便跑到县里告了状。方娘子听的说,便着方二爷用了用力,审了个平光扑。不争这回有分教:两家大恨从此结,万里孤踪依旧逃。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闺中教子

按下张春痛打老鸭子一顿,仇恨更深不提,却说张鸿渐这一去,又是四五年,那保儿也就长成了。他娘与他起了个名字,叫做张得聚。

[皂罗袍]自离怀不曾见父,好像是从小便孤。不知模样是何如?就是顶头子撞着也佯常去。原是娘子思念丈夫,起了个名字,叫做张得聚。

这张得聚聪明伶俐,十来岁就成了文章,十四:岁上就进了个学;从小儿就有个人样,十来岁就会做文章。虽然伶俐也亏他娘,不肯娇惯他学工旷。一点懒惰,打骂非常。门户支持单把孩儿望。

方娘子虽然未守寡,然供给儿子读书,也极费力。因他进了学,就不给他请师傅了。

一女子撑持门户,请师傅着实艰难。做了秀才略放宽,自己听着他把书念。催他早起,又叫他晚眠,悄悄步儿时往学中看。

小相公虽然进了学,到底是个孩子。他娘有千样事儿,怎常去看他?

又当里又要当外,没工夫常到书斋。十四犹然是婴孩,怎容一霎没人戒?瞧娘有事,跑到当街,那有心儿寻思娘亲怪。

一日娘子到了书房,听了听也没念书,遂悄悄的到了他那案头。一本书展在当面,读书的不见回还。只说消闷暂时闲,等了多时全不见。娘子大怒,迈动金莲,探出身儿只望当街看。

娘子见他久不回还,便跑到大门,探头一看,见他正在庄东头那里踢毽子哩。回来找了一根条子,差人叫了他来,骂声:“畜生快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