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问砍头。共有衙蠹十五个,十五个,人人斩绞尽徒流,尽徒流。

官人满心欢喜。见少相公睡在床上。

张官人,细端详,不觉两眼泪汪汪。我去时他在怀中抱,怀中抱,今日长的这么长,这么长。

娘子说:“他今年八岁了,读书读了三年了。”

张官人,泪双双,全凭娘子放心上。我将来不知怎结果,怎结果,千万休叫他断书香,断书香。

方娘子把身一歪,倒在官人怀里。

倒在怀,眼泪红,你在那里交欢夜夜同。想是仙人模样俊,模样俊,把奴全不放心中,放心中。

官人说:“我若不想你,我也不来。”

娘子说:你还乡,只为孩子不为他娘。官人休说违心话,违心话,见了他仙容岂肯把我想,把我想。

官人说:“他虽俊,到底不是个人身。”

他到底,是个狐,不是从,卜妇合夫。原是他待我恩义好,恩义好,我不是忘恩负义徒,负义徒。

娘子说:“官人哪官人,你细看看我是谁?”

张官人,看自家,怀里抱的是舜华。身子还在房中坐,房中坐,碗盏还盛旧酒茶,旧酒茶。

官人看了看,不是方娘子,还是舜华,身子还在房中坐。就挣了一挣,说:“奇呀,这孩子难道是假的不成?”

看孩子,睡沉沉,还在床头无动身。伸手一摸仔细看,仔细看,原是一个竹夫人,竹夫人。

官人看了看,不是孩子,却是一个竹夫人,又挣起来了。舜华说:“不用挣了,我已是知道你的心了。”

我当是,并头莲,谁想把奴另眼看。亏了临了那句话,那句话,恩义不忘罪可原,罪可原。

官人低下头,就没敢做声。

小娘子,又嘲谓,你在他乡万里遥。为到如今还别样,还别样,是该撵着就开交,就开交。

张官人挣了一回,济着受了一肚子气。见舜华也不是十分恼怒,才自己笑了笑,解衣上床,陪不是去了。有分教:青天有眼豺狼死,平地无尘波浪生。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愤杀恶徒

却说舜华把鸿渐半推半就,半嗔半笑,作弄了一夜,以后也就没说甚么。又待了几日,忽然说道:“罢呀!我想痴心恋人,也是无趣。我今夜可就真实送你回去了罢。”

[劈破玉]我合你做夫妻已四五年,你心里有个撅另把奴拴,为甚么还痴心还把人来留恋?你自有结发的恩合爱,这露水头的夫妻嘎相干?趁如今我就合你别了罢,省的你日后再把奴来闪。

遂即拿过那竹夫人来,丢在地下,笑了一笑,说:“我那没良心的官人,你是爱在前头呀,是爱在后头呢?”官人又当是合他戏耍,便说:“我在后头搂着你罢。”

张官人才坐下就晕了一阵,叫声起忽的声好似腾云,只唬的闭着眼不敢再问。此时才觉腰儿细,怀里总像是无人。就是那行床的时节,亲到那极处,也不曾搂的这样紧。

只听的耳边风响,不多时,舜华说声住,就忽的声落将下来。便说:“官人哪官人,这可是你自家待回来。向后有好也不必想我,有歹也不必想我,咱可就从此别了罢。”张官人睁了睁眼,已不见了舜华。

官人才待说几时相见,不知道从此时飞到半天,想又是眼障法把俺来诓骗。独自在明月下,定了定神思仔细观,景色如故,树木依然:你看那庄东头一个湾,庄西头一个滩,庄北里那座山,庄南里那段田,庄前头那楼三间,这是谁家那坟墓,那是谁家的花园,楼阁不曾减少,房户不曾增添。看了看历历分明,真真的隔着家门不大远。“呀,这真正是我那庄村了。无论是真是假,我且进去,看是如何。”

进了庄直到大门以外,看了看一遭儿屋倒墙歪,合先那舜华来的那风景还在。爬过那破墙去,直到了宅门外,又见那窗儿里灯光,合那一夜光景点儿不曾改。

“只怕又是那妮子弄法子唠我。我且进去叫叫门再讲。”

轻敲绣房,门里边就问:半夜里漫过墙,你是何人?官人说是张逵,娘子不信。说你站在乜月光下,我认认模样真不真?那娘子手按着窗棂,端相个尽心:身上道袍,头上方巾,面庞嘴口,眼角耳轮,添上几根胡须,带着一点风尘。

上下看了一遍,真真是我那官人。乒的声放下那手里的绣鞋,只听的步步金莲走的紧。

娘子哭着,出来开了门,便问道:“你从那里来?”官人笑着说:“你还不知道么?”

张官人又当是舜华作戏,便说道:小娘子会弄张致,平白里哄杀人光使你那诡计。看了看小保儿还在那床头睡,比着那夜并不差毫厘,笑着说:你又把竹夫人拿了来了?小娘子,我从今再不信你。方娘子见他冷打漫吹的,说的都是云里雾里的话,就拭了拭那泪,把脸放将下来恼了。

张鸿渐这几年良心全坏。我为你人间罪尽数全捱,到如今那枕头上泪痕还在。五载别离一相会,一眼泪也流不下来。像奴家这一样没良心的痴人,该着他死在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