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眠。酒家何处有?囊中自有钱。要存身只求席一片,得避虎狼便是安,早行不复便留连。我的天哟,慈念人,望你把人慈念。老婆子才说:“俺家无有男人,本不敢留客。看你是个书生,料想不差,我私自留你在这门里头宿一宿罢。我先说过,可没有饭给你吃。”遂即拿了个草来,叫他好打铺。

进的门来把身也么安,才把行李下了肩,靠墙边。老婆子一去不回还。自己铺下草,找了一块半头砖,嫌硌头又使衣服垫,依壁坐来把腿盘。烧心的饥围火生烟。我的天哟,断肝肠,才把肝肠断!张官人正在那里坐着,心里着实的饥困。忽见从里边出来了个丫环,挑着一个灯笼,弓I着一个女子。官人疾忙躲在黑影里。见那女子有十八九岁,世上找不出这么个俊人来。

佳人的容貌似天也么仙,十八青春正少年。杏黄衫,懒懒腰肢似小蛮。慢慢长裙摆,一对,小金莲。脚儿一挪头上银花颤,一朵能行白牡丹,脸儿浑似在画中看。我的天哟,现观音,今把观音现。

那女子轻启朱唇问道:“大门关了么?”老婆子说:“关了。”又问道:“这铺是谁打的?”老婆子见问,着实的惊恐。

老婆开口叫大也么姑,有个行人在路途,一身孤,天晚无归借敝庐。少席又无枕,给他个草儿铺。天明了他就登程去。女子开口骂老奴,怎敢私自留强徒?我的天哟,可恶极,真是极可恶!

官人见女子恼了,心下着忙。女子又问:“那人呢?”官人遂即起来,抖了抖衣衫,走近前来,深深一揖,也无敢抬头。女子便问:“你是那里来的?”

张官人从头说原也么因:小生原是历府里人来探亲。少年不曾出远门,走的错了路,晚来到贵门。告婆婆才得把门进。还望娘子发慈心,他日难忘一夜恩。我的天哟,投奔谁,待将谁投奔?

女子听说,反嗔作喜,便道:“我当是个恶人,原来是个读书君子。可恨不禀我知道,亵渎了尊客。请里边坐地。”

打灯笼引导在前也么边,行来只到客厅前,掀开帘,书画琴棋件件全。官人才坐下,酒肴往上端,一霎时像是现成饭。小生从无半面缘,今日反蒙贵眼看。我的天哟,感念人,到叫人感念。

官人吃完了饭,那个老婆子出来收拾家伙。官人便问:“小娘子贵姓高名?扰取了,过日也好思念。”

老婆子便说你听也么咋,对你说姓名也不差。是施家,太公老母葬黄沙,合家无男子,只有他姊妹仨,小妹妹两个还不大。大姑的小名是舜华,方才见的就是他。我的天哟,出嫁无,可还无出嫁。老婆子说罢,收拾家伙去了。官人看了看,床上有铺下的锦被锦褥,又软又香,遂即书架上拿了一本残书,上床去塌伏在枕头上观看。

抽一本残书上了也么床,就灯看了十几行。耳边厢,忽听的环珮响叮当,像是帘钩动,有人走进房,只听的高底鞋儿轻轻放。瞅着门儿细端详,美人灯下现红妆。我的天哟,降神仙,真是神仙降!官人见进来的是舜华,慌忙放下书,就待下床。小娘子不依,遂即拉过来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告诉他的孤苦处。

就把官人叫一也么声,难得贵脚到门庭。你是听,奴家对你诉衷情:上边无父母,下边无弟兄,这样人真正不成命!两个妹妹未长成,叫奴独自把门户撑。我的天哟,孤零人,真是人孤零。

舜华一行说着,眼中落泪。官人说:“有娘子这一表人物,嗄女婿找不出来,不强似自家过么?”舜华听说这话,便拿起衫袖,拭了拭那泪眼,掩着那樱桃小口,笑了一笑。

小娘子含情在笑也么间,似有个话儿到口边,好难言,一朵桃花上玉颜。忍了好几忍,才把心事传,未开口先把娇容变。官人风雅又少年,既到寒舍定有缘。我的天哟,心愿遂,好不遂心愿!

官人听说这话,就作又作难的。嗄呢?一见面,蒙他的厚情,言外又是待留他成亲,若说不从他,必然撵着走,若是哄他,就不是人了。罢罢,宁可着他撵我罢!

小生初得见容也么颜,终是一个玉天仙。真有缘,分明织女降临凡。若要把你找,除非画图间,没有福难得见一面。但我娶了已多年,若是撒谎将你瞒,我的天哟,相见难,可就难相见。

舜华说:“这也是官人的志诚处。但我想官人也还有几年住头哩,就是家中有了娘子,料想也无妨。”

奴是合官人结下也么缘,他在北来我在南,不相干,从来港多不碍船。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俺这里不把你恩情断,住了三年或五载,待要回还就回还。我的天哟,便从君,可就从君便。

舜华说到这里,官人可就允了。舜华起来要去,说待明日请个媒人来。官人探过身去,一把拉住说道:“既蒙不弃,咱就省了这番事罢。”

张官人说道你听也么知,再找媒人费事极,不必提。谁是咱着急的好亲戚?既无有哥哥,又无有弟弟,那别人与咱何干系?魂灵久已被卿迷,你说不嫌我就容易依。我的天哟,亲事成,咱就成亲事。二人正在讲话,两个丫头端了酒菜来,官人留他饮酒。舜华也就住下了。床上放下一张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