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而讹,几以欧州为不父之国,间有不率子弟,稍行其自由于父母敎诲之下,冒言学自西人,乃益证实其事。于是吾国父兄,始疾首痛心于西学,谓吾子弟宁不学,不可令其不子。五伦者,吾中国独秉之懿好,不与万国共也,则学西学者,宜皆屛诸名敎外矣。呜呼,何所见之不广耶!彼国果无父母,何久不闻有商臣元凶劭之事,吾国果自束于名敎,何以《春秋》之书弑者踵接?须知孝子与叛子,实杂生于世界,不能右中而左外也。今西学流布中国,不复周徧,正以吾国父兄斥其人为无父,并以其学为不孝之学,故勋阀子弟,有终身不近西学,宁钻求于故纸者。顾勋阀子弟为仕至速,秉政亦至易。若秉政者斥西学,西学又乌能昌!余非西学人也,甚悯宗国之蹙;独念小说一道,尙足感人,及旣得此书,乃大欣悦,谓足以吿吾国之父兄矣。

  书言孝子复仇,百死无惮,其志可哀,其事可传,其行尤可用为子弟之鉴。盖人莫不冒利而怖死,孝子已拥资累巨万,则尽弃弗恤,再厄于水,两厄于刀,瘟疫拷掠,靡所不尝,势皆可死;而坚持母仇必复之志,又幸皆不死,仇卒以复,此又颜习斋之所不及矣!事迹繁重,吾序不能备举,今但问世之君子,吾身重耶,吾亲重耶?吾宁忘仇而享素封正耶?因复仇而弃其资产正耶?则将曰:亲重,报仇正。然则有是二者,足为名敎中人,可无怫于伦理矣!则将曰然。然则此事出之西人,西人为有父矣,西人不尽不孝矣,西学可以学矣。呜呼!封一隅之见,以沾沾者槪五洲万国,则目论者之言也。虽然,吾译是书,吾意宁止在是哉?忠孝之道一也,知行孝而复母仇,则必知矢忠以报国耻。若云天下孝子之母,皆当遇不幸之事,吾望其斤斤于复仇,以增广国史孝义之传,为吾国光,则吾书不旣傎乎。盖愿世士图雪国耻,一如孝子汤麦司之圜报亲仇者,则吾中国人为有志矣!大淸皇帝光绪三十一年四月,闽县林纾畏庐父序于都下望瀛楼。

  二译余剩语

  光绪三十一年(1905)
  是书本叙墨西哥亡国事。墨之亡,亡于君权尊,巫风盛,残民以逞,不恤附庸,恃祝宗以媚神,用人祭淫昏之鬼;又贵族用事,民逾贱而贵族逾贵。外兵一临,属国先叛,以同种攻同种,犹之用爪以伤股,张齿以囓臂,外兵坐而指麾,国泯然亡矣。呜呼!不敎之国,自尊其尊,又宁有弗亡者耶!

  瓜迭马克者,墨之嗣王,犹金哀宗守绪也。幽兰一炬,史家惜之,顾犹不如瓜迭马克之坚忍。先是,墨人窖重宝于地,西兵百索不得,遂滥刑以施瓜迭马克,手足焦烂,终始不言窖金所在。呜呼!吾闻明季六君子之狱矣,然犹曰魏珰之报私怨也,世安有囚亡国之帝,加以炮烙,刺取窖金,何与闯贼之入燕同也。西班牙可太时为世名将,行为乃同草寇。然则身为国民者,宜戮力同保其国,脱一受外兵,安有幸之事耶!

  孝子受瓜迭马克殊知,宝与同瘗,身与同刑,亦皆不言,凛凛乎其男子也。可太时遂以孝子授其仇若望。若望者,卽杀孝子母之人也,处孝子加酷,孝子然受之,备极惨暴,终无挠诎之言。盖自念身为母身,母可死于仇刃,身亦何妨更殉之仇以从母。自有此念,义心勃然,千灾五毒,一不之恤。呜呼!孝之于人,能自生其神勇矣。

  汤麦司之言曰:吾不欲令读吾书之人,谓我图报母仇之故,至于备极刑酷如是,灰天下人子之心。孝哉言乎!此卽所谓永锡尔类也。吾译至此,哽咽几不能着笔。

  小说一道,不着以美人,则索然如噉蜡。然汤麦司身为孝子,使俪之以荡妇,则作者必不至有此文心。哈先生不知作何幻想,乃觅取节烈二妇为孝子偶。王章殊有妻矣,丽榴以藁砧之故,作二十年单栖,后乃圆其破镜。倭土米情锺客卿,出百死相卫,国破家亡,始以身殉。一烈一节,在吾国烈女传中,犹铮铮然,顾一得之野蛮,一得之文明,彼此若合符节,性恶之说,吾又不能信荀矣。

  倭土米归汤沐邑起兵时,誓众之言曰:父兄何为乐子弟为奴,而惮于死国。部人因之大奋,然国。亦寻灭,义气已凌纸而发。呜呼!是言女子之言也,尙能权为奴与死国之轻重,世有男子,乃甘媚外,以奴自居,何也!畏庐附识。

  ○《斐洲烟水愁城录》序

  光绪三十一年(1905)
  林纾
  陶潜恶刘寄奴之将晋,乃有《桃花源》之作,尽人均知其为寓言也。而余独怪宋之王眀淸作《投辖录》,谓祥符中,眞宗皇帝招羣臣入别殿假山下小洞中,忽而天宇豁然,千峯百嶂,杂花流水,与二道士款洽欢宴而出。眀淸且自云闻诸欧阳文忠。文忠生平颇不言神仙事,而明淸何为有此语?然则尤寓言中之无谓者耳。余四十以前,颇喜读书,凡唐宋小说家,无不搜括。非病沿习,卽近荒渺,遂置勿阅。近年与曾魏二生相聚京师,乃得稍谈欧西小说家言,随笔译述,日或五六千言,二年之间,不期成书已近二十余种。是译又《哈氏丛书》中之一也。

  哈氏所遭蹇涩,往往为伤心哀感之词以写其悲。又好言亡